算旦走进营业厅,领路的伙计拖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后来发觉椅子摆放的位置不对,离柜台业务操作区太远,伙计请算旦移个地方坐下,并把一个叫“鲁义”的职员介绍给算旦。算旦现在在营业厅里做起了小学徒,看她的表现,也真像是这样。鲁义是当班职员中业务比较熟的一个。他在自己坐椅旁挤出一条缝,让大小姐的椅子挤进这条缝隙中间。椅子挤进来了,两人开始相互看着,两人相互观看的眼光,大小姐这边要硬一点,鲁义那边软一点。大小姐。鲁义师傅。这是他俩的开场白。算旦再叫一声,鲁义师傅。鲁义的手从柜台桌面上抽下来,他变动了手的摆放位置,接着又变动了身体坐姿,他想就具体业务说几句……说几句?说几句,不说不行,短一点,简单一点,粗糙一点也无妨,大小姐,你应从办理柜台存取款业务入手,了解业务处理、帐户处理的基本框架……什么叫框架?算旦问……就是结构,是指这些事儿上下前后的――怎么说呢,鲁义说到这儿,对大小姐苦笑了一下,说,就是指基本情况。在算旦右侧,放了一些做业务必备的工具,其中的算盘是算旦所熟悉的。鲁义从桌上一叠已经被装订起来的业务传票中,指出一项具体业务,他把传票放到大小姐面前,头侧摆着,慢慢跟大小姐解释。算旦慢慢听,慢慢想,慢慢把学业务一事和眼前这位鲁义联系起来。两人动作都慢,像电影里放出来的慢镜头。算旦看了几页传票,对其中一页传票看得特别认真,翻过去了,重新翻过来再看。鲁义把这页传票翻过去,但是被算旦阻止住。鲁义从旁看这张传票,一般呵,上面没有特别的信息被记载着,再偷看大小姐的脸,很严肃,鲁义不敢打搅。算旦终于将这页传票翻过去了。往下看,逐页介绍情况,好,这一叠传票的介绍结束了,鲁义把传票丢过一边,但马上把它放入抽屉里。来,大小姐,鲁义说,刚才我们看的这些传票,也包括里面几份票据,这些都是昨天被处理过的业务,这些业务,今天又被反映在了报表里面。他拿来了报表,报表面积大,放在桌上,遮了桌上好大一块面积,鲁义说,大小姐,这是报表,摆在桌上,比较占地方。算旦已见过了报表的面貌,是那个伙计拿到楼上给她看的,所以鲁义的提醒(摆在桌上比较占地方),并没有给她在观察的感受上造成影响,鲁义不知道她已经见识过此类报表了。手往报表中几个地方指着,鲁义的话儿说着,算旦头点着。说明白了,手往回缩,问大小姐,懂了吗?是不是这样,把昨天发生的各类业务记入帐目内,是不是这样?对,大小姐,但光说不行,还得亲自做几遍。我主要是想了解业务处理的进程,将来可以看懂,做就不做了吧,鲁义师傅?鲁义无奈,把报表放回原处。这时算旦突然去开鲁义的抽屉,从抽屉里拿出刚才那叠传票,几下子,又翻到了那页传票,两只眼睛在上面定神地看着。在看什么呢?鲁义心想,大小姐干吗老要看那张传票?他举目望去,是一张自己昨天做的单子,也没有什么,很平常的一张业务单子。正想着,算旦问开了,鲁义师傅,这人是谁?算旦用手指着单子上客户的签名,眼睛看着鲁义。一个客户,常会来办些业务,怎么啦,大小姐?你认识他?认识,过几天,他就会来一次。以后他来了,就跟我言语一声。鲁义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知道大小姐为了什么,但不敢多问。

算旦每天在柜台内跟鲁义学半天业务,下午就坐在办公室里,有事做事,没事就干坐着。鲁义那天在临下班时,对算旦说,那个大小姐想要与之见一面的客户,来过一次了。算旦立即说,你怎么没把他带到办公室里来?他说他忙,等以后吧。后来那人来了,算旦正好在营业厅里,算旦当时是猛地一下把低埋在桌面上的头抬起来,跑到外面,与那人促膝交谈,谈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人才分手告别,算旦走进柜台后,第一件事便是谢过鲁义,后来她想,光在口头上表示谢意,还远远不够,便特地叫领班来,吩咐他,这个月多给鲁义五个银元。鲁义不解呵,瞅了个机会,在钱庄里一处僻静的角落问算旦。算旦把大拇指翘起来,对鲁义说,他是个能写草书的人。鲁义不懂草书,做钱庄工作的人只知道钱、帐之事,所以他再细问算旦。算旦说,在你给我看的传票中,有一张上面留有他的签名,那笔迹呵,完全把我惊呆了,草书笔法,是真正的草书笔法,跟我娘的草书一样,都是难得一见的草书神品,所以我让你留意,见了人来,就留住,我要与他面谈,向他讨教。算旦以后确实也能用毛笔写几幅草书作品,但功力尚浅,可不管怎样,算旦在书法上成了多面手,用布条扔字,用毛笔写字,她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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