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尾关加入“流浪者俱乐部”后一个月,一个外号叫做“哑巴”的流浪者死在了自己的棚子里,被发现时,他的尸体已经发硬发直。
这件事,在新宿中央公园的流浪者中激起了巨大反响,并且,它在冥冥之中左右着我们书中主人公的命运走向。
在“哑巴”去世之前,流浪者也会不时在开玩笑时提到这个词,但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一直觉得“死”只是一个动词,它仅仅存在于字典里、书本上、电影中和别人的故事里,和自己还相隔着一万八千里,轮到自己还需要经过无数的时间和空间距离。
没有想到,突然有这么一天,当他们睡醒时,自己身边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咽气了,死去了,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再也不会微笑、不会说话了。他曾经的痛苦、欢笑、梦想、期待在刹那间化为泡影。人,就像一盏灯,一旦油尽灯就灭了,灯一灭,就意昧着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的痕迹终将被时间的风吹散,最后,就像狂风过后的沙滩,一点脚印都不留下。
流浪者们聚集在“哑巴”的棚子里,他们围着他僵直冷凉的尸体,泣不成声。
“哑巴”今日的命运,很可能就是自己他日的写照。
“哑巴”走得太凄惨了。没有人为他送行,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他的尸体应该怎么处理?难道就这样在这个棚子里腐烂下去?还是随便挖个坑把他给埋了?这里的土地属东京都政府所有,随便土葬埋人是违法的。可是,流浪者们没有钱,到底该怎么办?
更让人感到悲伤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哑巴”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他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流浪?他有没有家人?他经历过怎样的人生?
他沉默寡言,表情严肃,老实憨厚,像一个影子似乎存在似乎又不存在,没人想得起。他是什么时候进入这里的。他总是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交谈。
他的棚子和托马斯的紧挨着。他一般都是呆在屋子里看电视,晚上去捡点剩菜、剩饭或过期的便当回来胡乱填饱肚子。有慈善机构的人来施舍时,他也会出来。和大家一起排队,领取自己的一份,然后拿到屋子里一个人吃。
流浪汉请客时,会叫他一声,他总是十分客气地再三感谢。他是一个十分知趣的人,从不多拿多占,只拿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尾关和慈贞帮着托马斯一起整理“哑巴”的遗物,想发现一点蛛丝马迹,看能不能联系上他的家人,把他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们。
“哑巴”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大伙都有的家用电器和简陋家具外,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私有物品只有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小箱子。
箱子打开后,里面有一封信,是写给他母亲的。
原来“哑巴”是一个中国人,他的本名叫潘力。今年49岁。
他于25年前从北京来到日本留学。来日本前,他是一所名牌大学的日语讲师。
他进入日本东京某大学学习日本语教育,该大学的排行在日本约为前三十名。大学毕业后,他升入大学院(相当于国内的研究生院)攻读硕士,两年后,顺利拿下了学位又继续攻读博士。
读博士时,他很辛苦。既要学习。又要打工,累得得了肺结核。在他生病的时候,老婆跟一个英国人远走高飞,据说后来去了美国。
有半年光景,他一个人住在轻井泽的高山疗养院里,望着漫山遍野疯长的夏草。觉得自己也快接近疯狂的边缘了。
后来,他肺结核治愈了,重返东京继续学业,咬紧牙关在五年内拿下了博士学位。
当时,在日本要拿文科博士学位难度非常大。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很多人都是以学分修满的形式结束自己博士课程的学习。潘力可以说是博士生中的佼佼者。
博士学位拿到后,他不想马上回国。因为他是学日本语教育的,他想在日本再待一段时间,熟悉一下日本社会,在大学谋一个职位,积攒一点教学经验,这样,回国后,可以有一个比较高的起点。
他的导师很欣赏他的为人和治学态度,愿意为他在母校申请一个助教职位。拿到博士学位的他,自信满满,雄心勃勃,目标远大,看不上这所排名较后的大学,他瞄准的是第一流的国立大学。
他手捧博士学历证书,往世界各地的国立大学,包括日本、新加坡、香港、台湾、韩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投寄简历和论文摘要。他以为,凭他如此出众的条件,不是他找工作,而是工作找他,他可以随便捡起一大堆,放在手上挑挑。可是,生活总是不如意的时候多,他找工作的道路非常不顺畅。
他寄出的简历和论文摘要不是泥牛入海无消息,就是只收到一张铅印的非常客气又冷淡无比的回致绾偷缒曰姑黄占埃。他忙乎很久,连一个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捞着。
指导老师经验老到、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大学,看上去纯净无比,是充满朗朗书声的象牙塔,其实,它同样是人类社会的缩影,这里你争我斗,拉帮结派,各自为阵。同一所大学毕业的,排挤其它大学的。你毕业于私立大学,国立大学的人比你高一筹,他们是瞧不上你的,他们宁愿要毕业于自己大学的硕士生,也不会收你这个毕业于私立大学的博士生。你要顺应现实,看清社会,量力而行。”
他先还不服气,但是,后来接到的回绝越来越多,才慢慢看清楚,明白过来,觉得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