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在哪里?”我奇道。周群逸道:“末将奉了皇上的旨意来请夫人。”我这才明白原来是皇帝借口衡俨来叫我,也不知他叫我所为何事。我伸手一探怀里,挈燕正贴着身子,煨得温热,我心下稍定,扬首进了乾极殿。
乾极殿外殿两边点了蜡烛,灯火通明。我一路无人阻拦,径直到了皇帝的寝室。只见到皇帝靠在一张软塌上,身上裹了一床厚厚的被子。旁边只有两名宫女,吹熄了几支蜡烛,皇帝正闭着眼睛,微微地咳嗽。
我不知如何自处,正欲开口请安,就听见皇帝低声说:“可是青鸟来了?”那声音苍老枯哑,毫无生气,便如一个普通的花甲老人都不如。我连忙上前致礼,低声道:“皇上,是青鸟来了。”
皇帝挥了挥手,两名宫女给我端了凳子,便告退出去。偌大的乾极殿,只剩下了我和皇帝两人。皇帝又低声说:“坐吧。”
我坐了下来,离着他近,不禁仔细地打量他。我记得他以前还是聿王的时候,身高手长,浓眉大眼,潇洒俊逸。可就这就几年,他不过五十多岁,竟然干枯衰老至斯,又不住地咳嗽。我心中恻然,不禁低声叫道:“乔伯伯。”
他一听我这样叫他,似十分激动,又咳了许多声,才笑道:“你还叫我乔伯伯?”我忙道:“皇上,青鸟失礼了。”他微摆了手,道:“不妨事,我喜欢你这样叫我。”我这才松了口气。
他闭了眼,默然不语,我也只好静观其变。过了许久,皇帝才缓缓说道:“我乔氏,不过是一个边陲小国,趁着乱世,先祖创立了基业。自立国以来,到了我手里,已历四世。”我不知道他为何要从立国讲起,只低了头仔细听着。
“我自小性子懦弱。我记得八岁的时候,先皇叫我去杀狼,我心中害怕,不敢动手,被楚王嘲笑。我心中气恼,转了身,却将身边的太监宫女身上鞭得血淋淋的,还叫他们不许告诉他人。”
我听皇帝这样说,心中打了个寒战,但又只能强做镇定。皇帝又说:“我不似楚王,他一向杀伐决断;而我要做些事情,只能背地里想了法子,再悄悄行事。”他咳了几声,笑道:“我这几个孩子,明希和容植的性子都有几分像我,只衡俨最不像我。”
我听到他说到衡俨,不禁微微笑了笑,突然觉得小腹有些隐隐作痛,我微微蹙眉,忍着痛耐心细听着。皇帝说:“衡俨若想要什么,便是摆上台面据理力争,我十分头痛,好几次我都拿他无可奈何。”他指着我,淡笑道:“上一次为了你,他便在这里同我争了起来。”
我低声道:“乔伯伯,是我不好。”皇帝摇了摇手,说:“我跟他说:你若娶了她,早晚会后悔。他同我说:他终身不悔。”我听到他跟我说衡俨说自己终身不悔,心中情热,不自觉地笑着,又咬了咬唇。
“嘿嘿……”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我拗不过他。因此胡乱下了道旨。便是我不下旨,他早晚也会有法子。子不类父,嘿嘿,可我心中却很欢喜。”
皇帝说到这里,显得十分劳累,不停地喘气,过了半晌,才又缓缓说:“我才疏却志大,一心要做先皇几个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可心智不足,犯了不少错,先皇迁怒到明希他们身上,便连个封号也没给他们。我因此纵情于山水,才认识了你爹娘……”我听到他提到爹娘,不禁凝了神倾听,只盼他说的事情能解决我心中的一个大疑问。
“他们伉俪情深,叫我艳羡。”皇帝咳嗽了两声,“我虽然有两位妃子,却从未像你爹娘这样琴瑟和鸣,她们心中都恨我。嘿嘿,早知今日,还不如都舍我而去,省得在此煎熬……”
皇帝停了片刻,又说道:“你爹爹以“风云谱”为饵,为我去楚王处卧底,帮我探明了好几桩楚王的劣迹,才叫我在先皇面前扳回了颜面,终教他对楚王灰心,传位给了我。”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乔伯伯,什么是“风云谱”?”皇帝叹道:“你爹爹穷一生心力,将我国的山川河流,气候地貌绘成书,又添写注释,以做攻城守备之用。这书若成,一旦被有心人得到,必然牵动天下风云变幻,因此名为“风云”。”这说的便和当初关至臻说的一丝不差。
“那这书是留给了皇上么?”我问道。
皇帝沉默了片刻,才答道:“你爹篆书时,我见了前几章,大是惊叹。可书成后却从未得见。”
皇帝又连连咳嗽,用手指着桌上的药。我连忙端了药给他,一口口喂他喝下。他喝了药,静卧了许久,才又能开口说话:“你爹娘死前,你娘传信给我,叫我抚养你。我心中虽不愿意,可迫于无奈,还是勉为其难去接了你。”我听到这里,才知道皇帝那时去接我,心中并不情愿。可他对我确实十分亲厚,我不知他为何不愿意收养我,又为何不原意将我嫁给衡俨。
“可我没料到你娘竟然以死殉夫……”皇帝说到这里,大口喘气,双眼瞪得极大,许久才说:“我亲眼得见那一幕,竟成了我的梦靥,我时时在梦里见到你娘临终前的样子。”
“楚王……那些因我死掉的人,先皇……”皇帝低吼一声,又喃喃说道,“我心智不坚,无才无德。才会为心魔所困。”
我听到他提到先皇,十分震惊。可又不忍心,出言劝慰道:“皇上仁善,是不忍心生灵涂炭。”
“仁善?”皇帝嘿嘿笑道,“我造孽太甚,以致心魔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