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突然下起雨来,连淅淅沥沥的过程都不屑经历,直接竹筒倒豆子,瓢泼而来。老天爷真是痛快人,想做什么就来什么,一点儿也不犹豫,一点儿也不遮掩。
豆大的雨点狠命的拍打着车窗,每一滴都仿佛垂死挣扎的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呻吟,连续成铺天盖地的魑魅怨灵拍打着车窗,意欲冲进来毁灭乔妆和周围的一切。
气氛有些诡异,欧阳感觉到怀里的小丫头身体冰凉,不时颤抖和抽泣着,她瞪大了眼睛,无辜的眼神望向虚空,尽是迷茫、困惑、不安、恐惧,她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哀伤又无助。
她脸上和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在渐渐黑暗的天光中,大半血红小半惨白的脸色显得分外恐怖,瞪大的双眼、肿胀的红唇在水雾笼罩下的狭小空间中愈发空蒙,像极了一具刚刚离世身体温度将失却仍留恋世事不肯瞑目的尸体,欧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行,得找个地方给乔妆清洗干净,换身干爽的衣物,这样待下去不止乔妆,连自己的神经都几近崩溃了。
车窗外,北面山坡,有一连串不起眼的小土坯房,对面是年久失修的土桥,临江三桥将会取代它成为天堑通途。
“车子开不进去了,”欧阳放轻声音,怕自己突然呛声会吓到乔妆,却没想到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他明显感觉到乔妆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不怕,是我,欧阳。”他抱紧了她,“你听我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找个歇脚的地方,你躺好,我先下车,安排好了,回来接你,好吗?”
“不要,”乔妆死死的抱住欧阳的身体,“不要再离开我,求你……”
她的泪敲在欧阳心上比窗外的雨来得更加猛烈,欧阳此刻忽然觉得自己和乔妆是两个同心圆,无论走到多么远,多么不着边际,圆心却依然紧扎在一起,并不曾分离。
欧阳捉住乔妆环抱着自己的双手,想把它们分开却没有成功,他只好捧起乔妆的脸:“看着我,乔妆!我发誓,再也不会撇下你!给我一分钟,只是去后备箱找找看,有没有雨伞。”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欧阳用拇指不断拭去乔妆不停的泪水,“坚强一点,我们得趁着大雨抹去我们的行踪,打起精神来,乔妆,我们必须走!”
乔妆依旧死死地抱着他,欧阳忍不住扬起手来,想一巴掌打醒她,却在靠近她脸庞的瞬间停住,他看到她翕动的嘴唇,因为恸哭而微张的下唇上两粒凹陷的白色的米粒大小的溃疡,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嘴唇一直红肿着,罪魁祸首正是自己那个生硬拙劣的吻,自己咬破了她的嘴唇?!
原来一直以来伤害她的都是自己?是自己把她“救”出经侦局,却引来几路人马追杀;是自己为了保存案件资料,把她留在楼梯间被人迷晕;是自己跑去艺苑经济找她,咬破了她的嘴唇;是自己拉她跑路,扭伤了她的脚踝;是自己让她冒充人妻,害她满脸满身全是鲜血;是自己去追禹筱,放任她在现场被死尸吓破了胆……
乔妆一句“不要再离开”还不足以说明自己的后知后觉,一厢情愿已经深深的伤害到她了吗?!自己总是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离开她,去做那些无关紧要的补缺善后,却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她跟自己在一起,收获的也只有危险和伤害,程启轩带给她的快乐和知足是自己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梦想。乔妆恐怕宁愿自己连她的圆心都看不到,更不要妄想扎根在一起。
现在还不是时候,乔妆,欧阳把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暗暗起誓:等我们洗脱了嫌疑,我会亲手把你交回程启轩身边,相信我,你一生平安幸福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们一起走!”欧阳下定了决心,打开车门,凛冽的寒风卷携着巨大的雨点斜刺进来,乔妆受惊蜷起了身体,欧阳抱起她,“别怕,我会保护你。”
风寒雨大,欧阳抱着乔妆,吃力地打开了后备箱:只有一只行李箱,这种情况下也不方便打开查看,欧阳抬起左腿踩在后备箱上,担住了乔妆的分量,才空出右手来,提出了行李箱,复又抱起乔妆。
脚下全是土路,已经被暴雨浇淋得泥泞不堪,乔妆被雨水砸得睁不开眼,腹窝里积满了雨水,她的脚踝有伤,欧阳也舍不得放她下地,只好抬腿使力将她举高一些,紧紧抱住她,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的往土坯屋方向走去。
一道闪电划过山坡,紧接着天雷滚滚炸响在耳旁,风声呼啸,雨音滂沱,欧阳丝毫没有听到,乔妆迷蒙中断断续续哭喊着:“程诺,救我……敬轩……求你,放了我们……求你……”
程诺显然无从知晓也并不能赶来救她,他正坐在山岩之上一座六角转楼中,红木窗棂,雀鸟报喜的窗花红红艳艳的蓬勃在暴雨里,清水砖墙,红漆木门,斑驳着岁月留痕,仿佛遗世独立的画舫漂浮在历史浮沉之间。
窗外是一棵高大的合欢树,藤蔓蜿蜒攀附着它的身体,恍若一个面容清白的妇人静静地矗立在门口,月白的衣衫,齐耳的短发,茉莉香的发油,嘤嘤缭绕着程诺的心扉。
“这株合欢还是我和雅莲一起栽种的,如今都这么高了,”程诺推开窗,用窗格支住,这里的一切都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程诺将手伸出窗外,把一壶泡好凉透的菊花茶凌空浇了下去:“你最喜欢的千叶玉玲珑,收到,就留着慢慢品吧,近来风急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