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首发】”
金赏抬头,往那高耸在耀眼阳光下的角楼看去,不明白皇帝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不久之前,对面的观观才出了人命,现在还有不少护卫在那一处待着。
刘弗陵往后微微退了一步,眯着眼往那角楼上看。他的面孔被阳光照得似蒙上一层金线编制的面具,反射的光令金赏忍不住闭起眼睛,全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模样、神情。
金赏也不得不后退了一步,将手往眼皮前一挡,稍稍低下头,将视线扣在自己一双皂靴上,才说:“陛下不必担心。平乐监既愿冒险进宫求陛下救命,可见那女子是有贵人相助,自能逢凶化吉的。”
他和徐安在殿外将苏武的说话听得虽说不上一清二楚,却也是了解大概。他并不打算装疯卖傻,竭力宽慰道。
刘弗陵下巴微微抬着,似是那角楼上有什么了不得的风景,令他望了又望,不肯收回视线来。金赏不似金建,向不大会说宽慰人的话,好不容易说了一句出来却未有回应,他也是无可奈何,头微低,手往身侧佩刀处贴了贴,笔直的挺着后背。
“赏,倘若朕现在出宫,你会如何?会阻拦朕吗?”
良久,就当金赏以为刘弗陵不会开口说话,他忽然出声问道。
金赏一惊,忙的抬头朝他看去,这一着急,眼睛毫无防备,堪堪被那正是刺眼的阳光给了闪了一下,顿觉眼眶发酸,发热,眼泪就涌了上来。他忙闭了几回眼睛,缓下那股冲势。回道:“臣以为不可!”
“此前谣传陛下深夜出宫尚未平息,此时若陛下当真无故出宫,岂不是落人口实?将那不实之事也坐实了去?臣恳请陛下三思!”
他边说,边上半身九十度躬弯,两手交握、伸直,置于身前。
刘弗陵侧身低首看他,金赏凝着地上那道身侧的倒影一动不动,许久,听得顶上一阵沉沉的叹息。金赏心也是一沉,他垂在身侧的手更往佩剑上靠过去了一些。
“赏,朕实不如你。”
金赏喉咙口一股沉闷堵上来,他微躬的身体往上抬起一些,他竟看到皇帝的眼中有一点晶莹的颜色。金赏忙别开了眼。
“陛下。”金赏唤道,目光落到刘弗陵手上的那一串珠子上去。
“若陛下一心想去。”金赏微垂下目光,那斑驳的金光就在他眼睫毛上一闪一跃,“臣愿竭力相助。”
刘弗陵凝着他,面上无甚异色,眼里却黑得厉害。他问:“卿何故改了主意?”
金赏垂着的眼皮不抬,脸上有一些凄哀的神色。他说:“陛下以为臣可得自由,臣亦不得自由。陛下以为臣不知陛下所苦,臣亦同陛下,受拘禁之苦。臣不知那李绿衣究竟是何人,然,若陛下以为她可靠,陛下以为非见不可,臣愿为陛下所愿竭尽全力。”
“世人皆为吾等生在王侯将相家而幸,陛下知道,臣亦知道,倘若可选,王侯将相何如平头百姓?”
“臣与陛下,恐只得这一回恣意了。”他说到最后,将头抬了起来,双目直视刘弗陵。
君臣多年,哪怕是彼此皆年幼之时,金赏不曾这般肆无忌惮的与天子直视。然而此时此刻,没有君臣,只有多年相伴,彼此扶持走到今时今日的同伴。
刘弗陵总似结满了乌云的眉间首次疏散开来,他定定的望着金赏,忽的一个大步向前,大约是想要与他拥抱的,最终却只将手臂抬起来,在金赏的肩膀上稳而沉重的拍了一下。他开口,嗓音里的哑不似方才骤然闻得绿衣受伤危矣的哑,他唤了一声“赏”,双眉蹙起,眼中的晶莹更甚了方才。
金赏亦眼眶有些发热,直直的望着刘弗陵:“陛下,臣与臣弟心中,只有陛下。”
这一声并不清楚,含糊里夹杂了对周遭的警惕,比方才两人的言语更要低微许多。然而刘弗陵是听得清楚的。他微一阖眼,将他这话藏进了眼中,而后朝那天边望了一望,说道:“走罢,需得去看看徐安事情办得如何。”
他是猜到上官妍会因人参一事追到清凉殿去的。金赏说道:“恐怕还要平乐监出面交涉一番。”
刘弗陵摇了摇头:“这倒不必,皇后不是那般无理取闹之人。”
金赏颌首:“然中宫一应行事皆在大将军眼中,即便皇后不问个水落石出,自也有人要查个一清二楚。”
“是故朕让徐安先行而去,非朕亲自前去。”
金赏蓦的了然。跟在刘弗陵身后说道:“如此,待皇后归椒房殿时,陛下便随平乐监出宫。宫中一应事务皆交给臣与徐安,臣定竭力等候陛下归来。”
他声音很低,恍若不闻,只叫前方走着的刘弗陵可听得分明。刘弗陵应道:“朕会在日落时分回来,你只管待在清凉殿。殿外交涉由徐安去办。此事不得令皇后知道分毫。”
金赏低声应“诺”。
一时无话。
刘弗陵望着前方殿宇就在眼前,忽停了下来,身后金赏也停了下来。他说:“赏,朕明白皇后一心向朕。然此事颇有蹊跷。绿衣虽行事与汉朝女子不同,却不是个会无故惹上那般狠毒之人的女子。此番她遭如此毒手,朕唯恐是因朕牵连。”
金赏沉默不语。近来霍光急寻那夜质子府夜行人一事,他亦有耳闻。想必皇帝也早就知晓。可他并未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就将绿衣保护起来,想来也是没有料到霍光会下此毒手。毕竟那夜之事究竟是否为“莫须有”尚且难以定论,何况霍光向不是将行事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