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七娘叱道:“十二娘放肆!”
几乎是同时,嘉敏摸摸明月的头,有些歉意地笑道:“这是我家二十五娘,”又与明月说道:“我当初在中州,曾借住崔家,崔家几位娘子都待我极好。”算是解释。横竖贺兰初袖之前就把于氏劫持她北上中州传扬得全洛阳都知道了,如今也无须忌讳这个,无论是在明月面前还是崔家姐妹面前——尤其是后者,她们原本就是见证人。
可怜十二娘先是受了明月质问,又被姐姐呵斥,急得满脸通红,低头绞着衣角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崔九娘代妹妹求道:“公主勿怪!”
嘉敏双手扶起她:“崔姐姐言重,你我原就姐妹相称,从前这样,以后也这样,毋须多礼。”
元明月口中虽不言语,心里大不以为然。上下尊卑,是天理伦常,便三姐姐心地好,也不能让这起子人蹬鼻子上脸——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和她元家攀亲戚论姐妹了。
嘉敏看她一眼,这孩子年纪小小,心眼又多,气性又大。然而也不是没有道理,说到底,她出身委实尊贵,又很吃了些苦头,要没这个身份,怕苦头还要吃得更多,自然比她更知道身份的要紧之处。
心里这样想,口中道:“十二娘子说得也没有错——我听说李家九娘子许了崔家十一郎……”话到这里,猛地想起,崔十一郎可是谢云然的前任未婚夫。一时倒自悔失言,笑了一笑。
偏崔十二娘得了话头,添道:“九姐姐还许了郑家,郑家和李家也是姻亲。”
这桩婚事是才定下来,嘉敏也没有听说,一时只想道李家是九娘,崔家也是九娘,倒是巧,至于郑家……她眼皮子跳了一下,说道:“原来九娘好事也近了,许的郑家哪位郎君?”
——不会是郑三。
崔九娘干咳一声,小声说:“……是郑侍郎。”
嘉敏:……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太后怎么会许他成亲!这是闪过嘉敏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又想道,这根本不是一桩亲事,而是一个,或者是利益的,或者是出于家族的需要……两个家族,或者三个家族的需要。
她这时候想起在瑶光寺遇见的郑三,绝世容色,回不去的郑家,前来搭救的李夫人,以及眼下的崔家。
李家不把自家的女儿嫁过去,反而通过崔家……大约是因为李夫人这层关系罢,嘉敏没有打探到李夫人的下落,只听说长期住在娘家,后来郑三发达,搬去了桐花巷——也是够明目张胆。
但是再明目张胆,郑三也不敢娶她,所以——
嘉敏再看了崔九娘一眼。崔家这三个娘子,以七娘最有主意,十二娘最得**,九娘最为温顺。是了,自然是要娶个温顺的,便是有什么苦,也都自个儿咽了,不会与人添麻烦。却是可怜。
嘉敏这脸上挂相,莫说七娘明月,就是九娘都看出不妥来,只是不便直问,唯有十二娘还懵懂着。
七娘道:“公主可是见过郑侍郎?”
嘉敏谨慎应道:“永宁寺塔落成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点到为止,其实该说的都说了。
崔七娘却道:“我想起来,从前倒是有位姑婆是许了谢家的,我们今儿既然来了,论理,是要去拜见的——九娘,你带十二娘去。”
九娘也就罢了,知道姐姐是借故支开她们,十二娘尤奇道:“七姐姐不去么?”
七娘瞪了她一眼:“十二娘糊涂了!”
九娘小声道:“七姐姐已经是周家的人了。”
“那、那也是七姐姐啊。”十二娘嘟囔了一句,倒是没坚持,不情不愿跟着九娘走了。
这边不等嘉敏开口,明月先自道:“我听说谢姐姐今儿可准备了不少佳酿——我去给三姐姐取来。”实则取酒这种活,竹苓就足以胜任,哪里劳驾得到她这样金枝玉叶。却是一溜儿小跑拉着竹苓走开了。
这察言观色、明哲保身的本事,也是没谁了,嘉敏才不相信这个小家伙会不知道郑侍郎是哪个——当初清河王还是她点出来给她的呢。
崔七娘一个眼神,贴身婢子自走开几步,目光四下里扫望。
崔七娘再走近一步,低声道:“我素知道公主忠厚……”
嘉敏:……
她前后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被称“忠厚”,不知道贺兰初袖听到这个评语,该作如何想。
“……我和九娘,素来都不是什么紧要人物,”父亲官位不高,做女儿的在族中地位自然有限,七娘声音压得极低,但是委屈还是从声音里透出来,“从前我的亲事,是他们做主,如今轮到九娘……”
家族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恃强凌弱,锄弱扶强,为了家族的利益,李家能对八娘的死无动于衷,崔家对于七娘、九娘也不会格外留情。所以李十一郎有高攀的想头,实在也没有什么出奇,嘉敏想道。
“九娘不比我,她性子弱,”嘉敏不出声,崔七娘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道,“这门亲事若是不妥,还望三娘子告知。”
这会儿,倒又换了称呼,不再尊称公主,改了昔日昵称,盈盈下拜。
嘉敏思忖半晌,结结实实受了她这一拜,方才说道:“姐姐可曾听过‘禁脔’之说?”
是南朝的典故,说起来与谢家还有些渊源——皇帝看上谢家儿郎,想留了许配自己的女儿,未及成事,皇帝变了先帝,便有旁人想要下手,毕竟佳婿难得,有人便戏谑道:“此皇家禁脔,卿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