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贞没发现,在他苦苦思索的时候,阮平已看他看了许久,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却深沉得堪比湖泊,一眼望不到底。说实在的,竹贞还是天真了些,一个人在烦恼任务的始末,却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他心里怀揣的念头,早已被阮平收在了眼底。
可阮平始终不揭穿他。
“哎,蠢驴,”竹贞终于开了口,“过来一下,找你有事。”
阮平固定好渔网,在他身边坐下。
“我接了个麻烦活儿,要你帮我,”竹贞索性把事情始末都告诉了阮平,“……差不多就这样了,等我拿到东西,你在江边接应我。这事要是成了也有你的好处,贤王给的药可以帮你治病。”
阮平定定地看着他,竹贞被看得有些发毛了,又道:“怎么了?哦,你不知道贤王是什么对吧,反正就是京里头的大官,特别厉害的。”
这时阮平神情复杂地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他的药。
“不治,你傻了不成?”竹贞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郁闷,“你真想一辈子当个哑巴啊?你自己不争气,还不要我帮你?蠢成这样你简直没救了!”
见竹贞动怒,阮平这才露出几分歉疚,把人拽到自己跟前安抚一番。竹贞不喜欢被他碰,可他手劲特别大,每次被拦腰揽住都很难挣脱:“你烦不烦?放开我!”
阮平望着他,眸色深沉,缓缓比了“谢谢”的口型。
竹贞看了竟然有几分触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怒火忽然就熄灭了。为了掩饰,他只好拧起眉,重重地哼了一声。
哪知下一刻阮平就抬起手来抚平竹贞的眉头,用力柔和,就是特别突然。竹贞被烫到似的躲了一下,没跑太远又被阮平用手臂箍回了面前。两人靠得极近,竹贞瞬间心跳加速,紧张道:“干什么,你。”
阮平绽出个浅笑,只在他鼻尖上拧了一下就放他走了。江风拂来,阮平已背对着他重新开始捕鱼,结果竹贞坐在原地莫名其妙变成了大红脸。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怎么回事,自言自语道:“疯了不成?”
也不知道是说阮平还是说他自己。
“让一让!让一让!”
官道上热闹得就像正月庙会,人挤着人,车挤着车,牲畜挤着牲畜,四处都是乱麻麻的人声,此起彼伏的牛吟马嘶,一阵高过一阵。近处一个大汉推着车,里头满满当当全是鲜鱼,口中“借光借光”喊个不停;远处肩扛锄头的,腰挎宝剑的,坐轿子的,赶车的,走路的全堆在一起,一点缝隙都没剩下。
天才蒙蒙亮,城门刚刚开启,所有人车牲畜一起往外挤。外头的想进来,里头的想出去,有些卖菜人直接占了路边开始高声叫卖,看门的衙役想过来把人赶走,却被困在密密实实的人群中,怎么也挤不动。
出了这段路才算好一些,虽然依旧人来人往,但至少能正常走动了。进京的贡物车队就走在这条道上,清晨的寂静被车轮“轧轧”地碾过,顷刻间散成碎片。岑大人就坐在车厢里,一面守着那“石玉兰”,一面呼吸着窗外飘进来的新鲜空气,只觉得心情仿佛卸下重担那般舒畅。
今天出发,晚上到达,明天一早就能面圣,之后加官进爵,飞黄腾达,那可都不是梦了。
想到这里,他已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正当这时,马车突然停下,震得他差点跌出椅子,整个人撞在前面的车厢壁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揭开车帘大声嚷嚷,“你们怎么驾车的!”
车夫支支吾吾道:“是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呀……”
“谁啊?”岑大人不解道,提着衣服下摆下了车,这才看到前方不远的道路上横卧着一个女子,似乎受了伤,半天爬不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出尘绝艳的美人,穿了件象牙白色的长裙,上面绘着黑白喜鹊的图案。她伏地不起,一双修长的yù_tuǐ在裙摆底下隐约可见,馋坏了岑大人的眼。
车夫见她迟迟不动,老爷又催得紧,只得用鞭子在空气中抡出几声脆响。马把两条前腿高高地抬了起来,发出不安的嘶鸣。女子更显慌张,清秀的脸泛上一层淡粉,更把岑大人迷得找不着北,险些就扑上去了。
还好他还有几分理智,先是把车夫训斥了一顿,说他连这般楚楚可怜的女子都要为难。接着忙不迭跑到路中央去扶起女子,皱着一张老脸,挤出笑容道:“姑娘,没事吧?”
女子很是害羞,用袖子挡了脸,轻声道:“无碍,多谢阁下。”
她扭伤了脚,难以行走。问她去哪里,她说上京。岑大人一听就暗笑不止,脑筋滴溜溜转得飞快,马上说他们同路,可以顺道送女子进京。女子也很配合他,扭捏一笑,答应了。
岑大人的脸完全笑成了一朵烂牡丹。
女子上了车,就坐在旁边,身上飘来阵阵香风,吹得岑大人心猿意马,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快忘了。这一路上,他同这女子谈天说地,好不逍遥。女子说是去京城投奔亲戚的,家道中落,还不知道今后会如何。岑大人一听心中更是激动,这女子无权无势,若是能收进家中做个侍妾,对他们彼此可都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
岑大人越想越远,稍微试探几句,这女子不置可否,似乎也没有明确拒绝。她身上飘来的香风好像酒水一般醉人,岑大人的脑子锈住了,晕晕乎乎,连思索好似都变得没有必要。这回可真是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