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泓推门而入。
他缓缓走到李邺跟前,也不行礼,笔直站那里,眼睛直勾勾看着李邺,火红袍角的刺绣金龙,獠牙银丝绣成,泛着冷光。
李邺自打倾泓进来就没正视他,一直在翻看一本书,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倾泓先开口了,他的神色疏离至极:“李邺。”
李邺挑起眼睛,这才看向倾泓,凤目眼角斜飞,神色淡淡的:“师叔,没想到,你我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倾泓嘴角扬起,冷傲地说:“你违背道义,连法力都是施诡计窃用师兄的,别以为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成功者,其实我永远不服你!”
李邺合上书,说:“你少假清高,咱们这些人,谁手里头没沾血?沐淩来杀我,你背后使诈放冷箭,差点害死我,还有什么不服的?”
倾泓嘲讽道:“这不正中你下怀?沐淩要杀你,只怕你早都知道吧?而且,你就是要让他杀你,所以这次去长白山故意带上我,因为你知道,在生死关头,我肯定会阴你——这么做,你的假死就更自然了不是吗?从头到尾,我还是被你算计了。”
李邺冷冷一笑,说:“我算计你?哼!去找沐淩之前,我怎么给你说的?”
“你说,如果你死了,让我先别给林涓喜说,瞒得越久越好,因为如果她知道了,有些计划会打乱——李邺,你不就是担心她吗?你那点儿心思,别人看不出来,我能看不出来?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脾性我了解,你耍的那些花样,我都瞧得一清二楚,你在乎林涓喜,怕她伤心难过,或者殉情,或者报仇和人同归于尽,不过——”倾泓脸上浮现出恶毒的笑,看起来很诡异,“——这正合我心,我就是要她不好过,就是要她死!她是你心上人对不对?你连对她的好都遮遮掩掩,李邺,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男人?”
李邺长眉微耸,顺手拿起一个砚台丢过去,正砸中倾泓下巴,墨汁泼一胸膛,砚台掉地上,哐当一声摔成两半。
倾泓毫不在意,说:“我拆穿你,你就恼羞成怒——哼!你一直都这样,对真正在意的,永远沉不住气。说实话,我对你的做法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可笑,你不敢公开对她好,不敢和她结婚,恐怕结了婚也不敢要孩子吧?而且,你还做出那种事,误导旁人,以为你在利用林涓喜,甚至连林涓喜本人都差点这么认为——如果我爱一个人,绝不会像你这样藏着掖着、偷偷摸摸,我会干脆磊落,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在乎她。”
李邺一声冷笑:“你一直在祖师爷、师父和我的庇护下,从没接触过世事,你懂什么?”
这话刺痛了倾泓,他一下恼了:“你说什么?!”
李邺黑洞无光的眼睛看着倾泓:“难道不是吗?”
倾泓双目带赤,胸口起伏,气得不轻,然而,他心里清楚,李邺说的是事实,虽然师侄的“庇护”近似虐待,但是,许多危险的、苦难的事情,他不必面对。
李邺知道,这么下去,这场谈话必将在暴力中被迫中止,便转移了话题:“你不是和林涓喜关系挺好吗?而且,她外公救了你的命,你开始还一直帮她,不惜冒犯我,现在竟然只想让她死,我真怀疑你的三魂六魄还在不在?”(注:民间传说,少一魂一魄,人会痴傻疯癫。)
“我确实曾经和她关系不错,而且,她外公刘河生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林涓喜是个少见的奇女子,仗义刚勇,能和她做朋友是福气,况且,你那时候总欺负她,如果是别人也罢了,偏偏是你,我当然要护着了。”倾泓神色一阴,“可是后来,她居然对你动心、和你相好了,看见她对你好,我简直恨不得剥了她的皮——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这个毫无人性、阴险狡诈的恶魔,空长着人的皮囊,里面已经腐烂溃败完了!我敬重的朋友,她爱我最恨的人,我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我知道你爱她,我要你在地底下也不安宁,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伤害她,她过得越惨,你越不好受,我就越快活——那个魔鬼的□□,这是她应得的!”
李邺冷冷地说:“如果你不管好你的舌头,我就把它拔下来。”
倾泓哼了声,说:“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将死?”李邺缓缓摇了摇头,轻轻一笑,笑容说不出的艳丽残忍,“侄儿可不敢杀师叔,这是大逆不道,侄儿要留着师叔,好好尽孝。”
倾泓看着李邺,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会让自己生不如死吗?是的,他会——不过,倾泓很快恢复过来,他凛然说:“过去几千年了,只有今天,这张嘴才归我自己管,反正也是活不成,还不如说个痛快!只是林涓喜毫发未伤,可惜,可恨!”
李邺叹口气说:“涓喜何辜?咱俩的恩怨,何必扯上别人?”
倾泓逼近李邺,眼睛微眯,眸中透出利刃般的光彩:“只要能让仇人难过,难怕杀光全凤凰城的人,我都不会眨眼睛,何况林涓喜那个叛徒?”
李邺哼地冷笑出声:“杀光全凤凰城的人?这是一向标榜品行高洁的人该说的话?”
倾泓冷笑道:“你没资格指责我。”
两人对视着,一样的冷笑,目光中的疏离和寒冷,仿佛能冻结任何炙热的感情。
渐渐地,李邺眼中冰山似的冷峻慢慢消失,眉宇浮上彻骨的悲凉,与他年轻的面庞极不相称,显得沧桑无比,他声音很低沉,轻声说:“师叔,非得这样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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