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这些天,宝珠瞧着他们父子两个头一次凑在一起说了许多话,这样心平气和的场面尤其难得,当下便悄悄捏了捏魏思沛袖口,默默退了出去。
院中安安静静,只有廊上几个打扫仆人偶然轻声走过,宝珠随意转一圈,在一棵松柏旁坐了下来,晌午日头照的暖,竟也不觉得石椅凉,想到魏老爷对庆良的处置,心里多少有些诧异,原本只觉得他定是因为多年未得子,庆良又不出息,这才急急切切想要寻回魏思沛,听了他那一番话儿,才得知他这么多年竟也是思念极深的。
长叹持续到正午过后,宝珠听得里间传来魏思沛与韩老爷的道别声,片刻后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长廊上,魏思沛清淡的声音缓缓传了来,“终须一别,你别送了,年纪渐大,身子才最紧要……”
韩老爷定定瞧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上抬,在他肩头向上的地方顿了顿,终是只拍了拍他肩头,他张了张嘴,声音听起来极哑,“望我儿还能再回来看望爹。”
魏思沛轻点了点头,回头朝宝珠招招手,又转头轻身对他说了句什么,转身下了走廊台阶,这一次,韩远沛并没有跟他并行,他久久站立在廊下,直目送着两人的身影离开了院子。
走出韩府时,宝珠整颗心都是雀跃的,可不知为何,又带了些淡淡伤感,她扭过头去,摇一摇魏思沛肩头,扁嘴道:“临出内院时候,瞧着韩老爷消瘦慈祥的脸,我便想起了咱们来时我爹送咱们出城那一回,我足足难过了好些天哩。”顿了顿,又道:“思沛哥,咱们快些回燕州吧,我想爹娘了。”
“好,”他轻轻应一声,又惦记着好容易来一次南边,宝珠原先极是期待着四处游玩的事儿,便说:“宝珠往后若想游玩,咱们便带着爹娘一起,专程来南边一趟,爹娘跟着,这样心头总该踏实了。[800 ]”
宝珠点点头,一边走一边与他小声念叨着:“初初离家倒好,这几日却越发想念爹娘了,加之这几日事多,确实有些乏了,没了赏玩心情,只想速速奔回家里跟爹娘相聚。”
方出韩府,便瞧见门口清一色的蓝色马车五辆,随从二十来人,魏思沛径直拉着宝珠上了第一辆马车,轻轻挂了帘子,笑着吩咐一声,“启程吧。”
宝珠诧异地瞧他半晌,忽地笑道:“思沛哥,这次汴州来,总觉着你有些变化,若放在几日前,你定不会坐他安排的马车。”
他注视窗外景色的目光立即转向宝珠身上,细看之下,眸子里满含了笑意,“想通了一些事儿罢了,心头释然了许多。”
宝珠眼睛眨几下,打从心眼里替他高兴,“方才书房里说了那样久,总也该能解开些心结的。”顿了顿,又叹气道:“只可惜又不能认他。”
魏思沛半晌没接话,忽地摇头笑起来,将手覆在宝珠并拢的双手上,笑眯眯道:“我方才答应了他,待咱们生儿育女了,总也让他瞧一眼。”
宝珠斜翻他一眼,翻箱倒柜地研究起韩府的大马车来,车厢里北面儿软榻南面是稍窄些的长软椅,中间立着个几子,比两人来时雇的马车大了足有两倍,翻弄一阵,便让她翻找出一个小小的香炉,她笑嘻嘻插上一根檀香点燃了,“你爹准备的真充裕,我方才看,柜子里装了六大盒点心哩!”
魏思沛斜倚在软榻上,嘴角一弯,“宝珠可别光顾着吃,回去后有的你烦恼,后头四辆马车装了许多瓷器与绸缎,另装了一车书,银票怕也有一些,这些东西全交给宝珠处置了。”
宝珠朝他翻个白眼,“你爹送的东西,总该你来出马,怎的让我处置?”
他笑着点点宝珠鼻尖,“宝珠只管瞧着办,你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宝珠翻翻眼皮,掐指算了半晌,与他商量道:“咱们新宅子也不需要再添些什么,爹娘他们往后也跟咱们一块住,光靠两间铺子咱们吃喝早便不愁了,余下的银子给你医馆中添些草药,再给爹他们几个买几亩地?”
他眼中满含笑意,“那些个瓷器与丝绸,宝珠挑拣些咱们留下,余下的便卖了换成草药,至于田地,宝珠忘了?聘礼中有四十余亩田契,听说韩伯着人在县郊置下的,一并交给爹娘管着吧。”
宝珠瞧他一眼,迟疑道:“那咱们现在岂不也算半个富户?”
他轻点点头,拉过宝珠的手,顺势将她拉进怀里,柔声道:“地契终究是他给的,只我有手有脚,不愿靠着那些个田地过二世祖的日子。所以,我想将田地交给爹娘二哥他们,我仍旧好生做我的郎中,医馆收入虽不比酒楼,不能给宝珠大富大贵的日子,平平淡淡中,总也能过的有滋有味。”
说完这些话,他静静注视着宝珠,宝珠知道他此刻要说什么,忙摇头道:“经营铺子是我的爱好,便是家中有田产我也不愿闲下来,从未觉着忙碌对我是负担,更不想歇下来。再者,堂哥舅舅表姐他们,可都指着我过上好日子哩,眼见着今年势头好起来,一刻也不能歇着!”
他无奈地笑笑,分开五指轻拢一拢宝珠披散着的小缕发丝,悠然叹着:“是了,宝珠小时起便一刻也闲不住,原想让你好生歇着,只我早知道说服不过你,罢了,宝珠喜爱便好。”
身旁这人,自小到大都是极宠溺她的,可今个这个时刻,宝珠却比往年任何时候任何地点被他关怀时还要感动,知道他放下心中的固执接受了他爹赠与的田产银两,却并不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