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黑了下来,出去干活的大人们陆陆续续往家的方向走,静谧的乡村小道上有了难得的热闹,人们互相打着招呼,交谈着今天的新闻。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报纸,也没有网络,所有的事情都是靠口口相传,但是这样的新闻效果是非常快速的,也是非常神奇的,它的特点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样的传播也是非常恐怖的,早上说某家姑娘和某家的小伙子互相多看了一眼,到晚上的时候传成的话可能就是某家的小伙子把某家的姑娘搞大肚子了!
马三炮今天挺乖,下了学之后就马上写作业,有一道题不会做还虚心地向他的姐姐请教了。隔壁的阿姨来我家借盐,见三炮学习认真,忍不住夸了一句。马三炮就告诉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人做成这样,一定是憋着坏……
马三炮表现乖,那就是天大的新闻,和公鸡下蛋的事情一个级别。他的良好表现马上在村里传播开来,说马三炮要到美国流留洋了。
马三炮他爹刚到村口,就有人把这事告诉了他。
三炮爹和三炮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从他们对我的教育上就可以看出来,三炮妈是一个向往外面广大世界的人,她就希望我能外面闯世界,能够有一番作为,大有不成功就成仁的那种气势,但是三炮爹就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人,孩子出门的时候,他总是吩咐我小心点,别磕着别碰着,别打架别找事,遇到难解决得事了就忍一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什么都比不上安全的重要,一个人不求有什么,但一定要平安一生。
三炮喜欢妈的教诲,他觉得那样才是一个男孩子应该做的。他上树偷枣,下地偷菜,只要有他在就搅和地天昏地暗,当然也是险像环生。这时候三炮爹就特别当心儿子的安全以及儿子的兴趋向,但是他又争不过老婆,就只好在暗地里使劲。
其实马三炮觉得他爹也是人人物。种地是一把好手,什么都会干,无论什么东西到了他手里都能给摆弄得整整齐齐。他还会编框,还会修自行车,还会泥瓦工,总之是什么都会干。在人前,他也是备受尊重,村里有什么大事都要请他把把关,但是这些在三炮妈眼里都是狗屎,泄特。三炮妈说起他男人的时候,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个不中用的东西。
那个不中用的东西!
三炮爹究竟哪里不中用?在马三炮眼里,他爹就是天神下凡,能操控天,能操控地,但在他妈的眼里为什么就变成了那样!
对这个问题马三炮做过深刻的思想探讨,但一直都没有结果。他想不出来他爹在哪里得罪了他妈。
自从马三炮认识到这个问题以后,他就非常地害怕。他害怕到不像娶老婆,因为他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被自己的老婆整天骂来骂去,那岂不是很要命的事?
在这个问题上,马三炮觉得他爹有义务给自己解惑,说不定自己还可以帮他一把。于是有一次在没人的时候,马三炮悄悄地问他老爹。
“爹,妈经常骂你不中用,我看你挺能耐的,那是究竟哪里不中用!”
三炮爹听了儿子的问题,脸红的跟猪肝似的,也回答,随手操起一根木棒就打儿子。从村子东头追到西头,又从西头追到东头。
这件事情的最后结果是,三炮妈出现了。三炮妈双手叉腰,开口就是一句:“你个不中用的东西,还敢打我儿子!”
那天马三炮挨了他爹几下打,但是他爹也没好到哪里去。三炮妈抢过木棒把三炮爹从村子西头打到东头,又从东头打到西头。
马三炮觉得他的家庭糟糕透了,于是他就想看看别人家是怎么过的。这么一看,他乐了,原来大家都一样啊。每家的女人都会骂男人不中用,而且是经常地骂。这些女人骂男人的话不知是从三炮骂那里学来的,还是根据自己的经历总结出来的。
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马三炮觉得马家庄就是一个女权的社会,女人的权利高高在上,男人确实属于压迫的那种角色。既然如此,为什么还都想要生儿子呢?真是奇怪,马家庄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马三炮突然想起高墙那边的老头,老头说马家庄的人都受到了诅咒,那是什么样的诅咒?会不会就是这样?
时间也许会给出他答案。
三炮爹干完农活回家了。他还没进村口,就听说了儿子的良好表现。
三炮爹走快了几步回家见到了他儿子。可毕竟是男人,就算高兴也不会挂在脸上。看到儿子和姐姐们学习的样子不错,就从口袋里摸出四个鸡蛋,道:“娃们学的辛苦,今天给娃们一人吃一个鸡蛋。”
这鸡蛋就是金蛋,在天天窝头的日子里,那鸡蛋就是宝贝。三炮爹也不知从哪里搞了这么四个来。我们四姐妹一人分了一个鸡蛋,四个人都没舍得吃,都偷偷地藏起来了。多年以后说起那鸡蛋,据说大姐的给了她的小弟弟我,二姐的给了她的情弟弟,三姐的给了她的偶像哥哥,而我,我踹着两个鸡蛋干了大事情。这两个鸡蛋还救了五狗子和马丽丽的命。
农村人睡得早,吃完饭之后聊聊天,就都睡了。农村人干的都是体力活儿,身体上得消耗很大,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恢复,而这时也睡得最死。
等家里人都睡着了,马三炮才跑了出来。照例在墙角下看到了五狗子,五狗子照例还是抽着酸臭的“小兰花”。
照例五狗子把小兰花烟卷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