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寂静了多日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马蹄声声,重而急促。
临街的商贩透过窗户的缝隙,胆颤心惊的伸了头,去看窗外快速移动着的皇家亲兵。
四皇子的亲兵,人数不多,战斗力也算不得精良,但总归是代天子巡视的队伍,门面上的功夫,还算过的去。
大胤尚黑,黑色的甲胄映着昏黄的灯光,发出诡异的金属光泽。
“收。”
随着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兵士们迅速包围了一间米店,隐约可见,高挂的匾额上,写了一个斗大的陈字。
陈家铺子,这便到了。
根据顾海的供词,本案的另一关键人物,正是这间米店的掌柜陈留。倘若今夜能够顺利拘捕,这桩震惊朝野的贪污大案,便能就此划上完美的句号。
叶流云翻身下马,从队伍中缓缓走出,一层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睛。
铺子门上,新贴了对联,叶流云随意看了一眼,就知是街头林秀才的手笔。
手掌轻拍,如是再三,门内一阵安静,辨不出具体情形。
叶缺迈前一步,身体紧绷,额上青筋鼓起,战斗意味明显。
“不必紧张。”叶流云回头,柔声安慰道。
话音刚落,门却开了。
陈留腆着臃肿的肚子,笑容可掬的拉开门,春风满面的问道,“叶掌柜深夜造访,有急事?”
“自然是有的。”叶流云缓缓说道,“陈掌柜不请我进去坐坐?”
“要的,要的。”陈留声音轻快,答得愉悦,“叶掌柜里面请。”
大门洞开,寒风卷了积雪,贴着地面,窜进了屋中,白了一片。
诸位兵士面面相觑,不知叶流云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不是说要抓人么?怎么好端端的,倒聊起来了。
“陈掌柜可听过顾海的名字?”叶流云在堂中坐定,不紧不慢的问道。
“原青州刺史府管家,咱们都是生意人,当然是听过的。”陈留神色淡定,说的坦然。
“顾先生说,陈掌柜是鞑靼人。”叶流云扫了一圈屋外兵士,方道,“陈掌柜怎么认为?”
陈留震惊起身,眼睛望着地面,双脚微微分开站立,鼻孔两侧微微扩张,就像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自幼居于青州,叶掌柜是知道的。”
叶流云并不多言,只微微点头,“正因为知道,方觉得诡异极了。”
她起身,向着叶缺的方向走了几步,面对陈留,背对大门。
陈留笑的依然慈祥,满身的肥肉亦跟着抖动,他一边和叶流云说着话,一边将左手伸进袖中,说道,“叶掌柜与四皇子相熟,不知能否替我美言几句,以免无端受牢狱之苦。这是几张银票,还望叶掌柜笑纳。”
刹那间,寒风倒灌,陈留似是失手,数张银票翻飞,遮了叶流云的视线。
短暂的间隙中,一柄闪着蓝光的匕首被陈留握在掌间,斜刺而出。
一旁永远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叶缺早有准备,恰到好处的出手,完美无缺的角度,一脚下去,砰地一声,陈留沉重的身躯落地,无数刀剑架起,今夜的战斗还没开始,就已停止。
“你……”陈留一愣,随即觉察,没有防备的人,不是叶流云,而是他自己。
叶流云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把人都带回去,我要一个一个审问。”
陈留的暴力前兆如此明显,还真当她是傻的吗?
鼻孔张大,是一种有效的非语言信息,表明一个人将要做出某一个动作,这个动作不一定是指暴力行为,可以是爬一段陡峭的楼梯,也可以是移动一个沉重的书橱。
人们需要为行动储备氧气,这是导致鼻孔扩张的主要原因。
但如果在一个人的身上,同时看到诸如,注视地面,双脚摆成“斗拳姿势”,并伴随着鼻翼扩张,尤其是正好身处于一个危险环境中的时候,最好早作准备。
要是连这么明显的暴力征兆都看不出来,叶流云早就死过无数次了。
叶流云对待自己的猎物,一向都很有耐性。
她耐着性子,和陈留交谈许久的原因,自然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一招毙敌。
罪犯与审案者之间,说到底,就是一场没有流血,却又惊心动魄的心理战,谁先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谁就输了。
提前数秒的先知,不仅让叶流云免遭毒手,也在陈留的内心中,留下一道突破口,等待问案之时,便会达到应有的效果。
悬挂在米店上方长达十数年的招牌,被某个粗鲁的兵士击落,碎成两半。
裂痕从陈字正中间分开,将偏旁部首和东西南北的东,巧妙的分隔开,叶流云静静的看着,一家老店用这样的方式消亡,心中有一丝淡而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有什么不对吗?”叶缺小声问道,满脸紧张。
“叶缺。”叶流云颇有些无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我教你如何察言观色,探寻人心,不是用在这种小事上的。”
“怎么会是小事?”叶缺心中忐忑,不知如何表达,“你做的都是大事。”
“世间诸多事,唯有生死,才是大事。”
今夜,月色明亮,星光黯淡。
叶流云仰着头,任由头上兜帽滑落,现出青丝如瀑,“叶缺,你该有你的人生,而不是在一个虚无飘渺的誓言中消磨自己有限的生命。”
叶缺默然不语,眼前的人,明明看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