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庙的一老一少,对我爷爷与程克武的到来显得并没有多热情,完全说不上是热情好客。
不过那个年代,人们防备最多的,不是天灾,不是野兽,反倒是身边的人。
遇到天灾可以跑,遇到野兽可以逃,可一个处心积虑想要害人的人,是没那么容易逃得过的。
有不少人跑到深山老林里,就是为了避开各种各样的动荡,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秘密,不打听,不过问,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何况这一老一少在这小庙里过着离群隐居的日子,本来也没打算和外界有多少交流,反而是我爷爷与程克武,是两个不速之客,不请自到,也无怪乎对方反应会有些冷淡。
当然了,我爷爷他们仅仅也只是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能遮遮风,挡挡雨,这就够了。临走时候再给这一老一少留下一点东西,当做报答就好了。
小庙虽然不大,但是也有几间屋子,三条长屋呈品字型排列,靠山崖的那间自然是正殿,已被那一老一少占据了,总不可能鸠占鹊巢。
我爷爷他们选了东边的一处瓦房,这里早就年久失修,连瓦顶都垮塌了一角,用几根简陋的木柱撑了起来,但还是有一块地方可以落脚的,供我爷爷与程克武两个人安歇都没什么问题。
放下行李后,我爷爷找到老居士,要了一些稻草,拿来垫在地上当褥子。
虽说是夏天,但峡谷地带昼夜温差大,睡在光秃秃的地板上,第二天起来一准着凉,头痛得抬都抬不起来。
地上铺了一层有些潮湿的稻草,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霉味,这还是靠东头一边,日头晒得比较多,西边的那间房子,恐怕更加潮湿,更不适合居住。
我爷爷打好铺子,天已经快黑了,外面有些喧闹声传来,出去看时,只见又有几个人过来了。
几个过来的人是另一支调查队的,十几天前在调查会上还见过,算得上是熟脸。为首的叫陈志红,是个高个汉子,皮肤黑黄粗糙,眼白也是黄黄的,看上去就是一副嗜酒伤肝的样子。
陈志红带了四个人,两个年轻的,还有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都背着鼓鼓的行囊。他们也是看到了这个小庙,跑过来投宿的,没想到还能看到熟人。
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后,陈志红和老居士扯掰了几句。/说到要投宿,对方也并没有拒绝。虽然我爷爷觉得就算是被拒绝,陈志红和手下的人也未必会离开,在陈志红和老居士说话时,他的手下已经在西边破屋收拾了,摆明了是没打算再回野地露宿。
过一会儿,陈志红也与曾兴国打完了交道。草草收拾下房间,陈志红手下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忙着做饭,居然还有小煤气炉子。
调查队的待遇并不算低,野外的装备说不上是有多舒适,但还是给配备齐全了,至于带不带,那就看个人了。像我爷爷和程克武轻装简行,吃的用的大多是就地取材。而陈志红的队伍大包小包,连比较笨重的煤气炉子都带上了,看样子是不太习惯野地生活的。
小庙后有一眼小小的泉水,两个年轻人打来了水,开了四个午餐肉罐头,又下了一些干菜,等水沸腾后,就开始下面条。
那个时候物资还是很匮乏的,新鲜的肉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还是限量供应的。午餐肉这种碎肉和淀粉亲密结合的产物,算是对营养的一种补充。这玩意也不是哪里都有,多是单位发的,有些过年过节还拿来当礼物送人,和现在韩国人过年送排骨差不多。
锅里也没有多少好东西,按现在的眼光来看,难免让人嗤之以鼻。但温度骤然降低的夜晚,在峡谷上的一处小破庙前,突然出现一锅荤腥素菜,还有汤中翻滚的面条,那情景居然有几分奢侈。
别说是倚靠着小庙正殿门口,看着一锅沉沉浮浮,连眼睛都挪不开了的一老一少,就连我爷爷和程克武,也忍不住喉结滚动,等看到对方都在吞咽口水,又是默契一笑。
香喷喷的面条很快就出锅了,陈志红也不讲究,拿了个搪瓷盆子出来,将面条捞出来往里面一扔。滚滚翻腾的热气,让在场的人再也坐不住了。他那几个手下匀出了搪瓷缸子和筷子,陈志红也招呼我爷爷、程克武,还有庙里的一老一少来吃。
谁也没有假客气,捧着火烫的陶瓷缸子,痛快地吸溜着面条。我爷爷与程克武在野地里烤的那些半生不熟、缺盐少酱的兔子河鱼,哪里比得上这有午餐肉调味、辣椒增色的面条滑溜溜、辣油油,那像是没见过荤腥的一老一少更是不用说了,差点连舌头都吞了下去。陈志红也是跑了一天,没有什么比一斤热汤面下肚更舒服的事情了。
吃得过瘾,连话都多了起来。中国人的社交场合就是在饭桌上,不是没有道理的。三拨人聊起天来,陈志红还拿出军用酒壶,啜了一口小酒。
陈志红问庙里的一老一少是哪里人,姓甚名谁。
老人自称曾兴国,皮肤黑黝黝的孩子叫曾煌,都是本地人。
陈志红又问:“这庙是个什么庙,有没有名字?”
老居士曾兴国还没说话,叫曾煌的孩子便抢白道:“这庙叫皇爷庙,祭的是皇爷。”
陈志红手下的一个平头年轻人嗤笑起来:“皇爷庙?哪个皇爷?清朝都完结几十年了,哪里还有皇爷!批林批孔批周公,扫除一切害人虫!”
另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年轻人也说:“是啊,现在是新社会,以前那个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