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看着那碗药汁,心下叹了口气。邵老丈的情形,她已有几分把握,只是若是不让试试这葛藤花去解酒,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女子,却是难以让人信服。
那童儿见林慧没有接口,横眉冷目地捧着药碗昂然从林慧面前走了过去,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林慧见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故意弄出这样的做派来,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退后了半步,准备等着看效果。
严固握住她的手,微微加力以示安慰,却用虽说似乎压低了偏偏旁人又能听得见的声音问道:“葛藤花若是无效,岂不是耽搁了病情?”
林慧心知严固是为自己不平,伸出食指搔了搔他的掌心,表示自己没事,微笑道:“幸好不算严重,耽搁些时候还不妨事。”
那童儿已站在邵老丈面前,让两兄弟将父亲扶起来好喂药,听了身后的话,不禁脊背僵了僵,只气得口鼻都皱了起来。这对狗男女,居然还在说葛藤花无效的事!
不过此时喂药要紧,好在邵老丈虽然晕沉沉神志不清,但还知道吞咽,不多时一碗葛藤花汁儿已经进了肚。那童儿立时放下药碗,转身冲林慧和严固道:“二位是看病还是抓药?这里不得闲站闲看!若是看病先去交诊费,若是抓药请到药柜那边儿去。”
虽然不像邵家兄弟那么粗俗,但这分明就是赶人了。
林慧看了严固一眼,忍俊不止笑道:“今儿必定不是出门的日子。咱们不如另找地方再看看吧。”
作为处世的重要原则,林慧是不跟别人斗嘴的。其实刚才严固就算不挡在前头,她也不会跟邵家兄弟一般见识。
但凡做口舌之争,好些时候大家都不去看清真正的事实,而只是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情况常常愈加混乱。再说,就算赢了,又能说明啥?你比泼妇还泼妇?或是比拽男更拽?抑或比蠢人……聪明点儿?
既然人家都出口赶人了,此地不留也罢。
林慧又细细辨了辨邵老丈的面色。之前两兄弟一碗醒酒汤,加上现在一碗葛藤花汁儿,至少补充了水分,一时之间并没有性命之虞,便冲那童儿笑道:“我们既不看病也不抓药,原是有旁的事。既然这里不欢迎,那我们就先走了。这半日大抵只在百草街上闲逛,若是要找也容易得紧。”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是按醉酒治,只怕茅根和桑葚效果还好些。”
说完也不等那童儿答言便转身和严固一道走了。
那童儿气呼呼还想说几句。这女子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语气虽然平和,但却带着自傲,竟是暗示他们还要回头去找她的意思。不过身后的邵大却扯了扯他的袍子,低声问道:“这药灌下去,人还要多久能见好啊?”
以往邵老丈喝酒,从来没有此次严重,故此邵大十分担忧,又听林慧说葛藤花可能无效,口中强横心中却难免栗六,因此只管拉了那童儿询问。
那童儿便过来给邵老丈把了把脉,毕竟跟着李大夫已有些时候,大概的脉象还是懂得的。只是虽然一碗药灌下去了,邵老丈的脉象仍是细滑,并不见起色。
难道葛藤花真的无效?童儿使劲儿摇了摇脑袋,将自己这个念头摇出去。
葛藤花性味甘平,具解酒醒脾之效。既然对症,必定有效!
可惜这世间事与愿违者比比皆是。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邵老丈仍是毫无动静。旁边儿等着看诊的病者都已换了四五个,邵大邵二实在等不得,只得又央那童儿去找李大夫过来。
李大夫来看了看,亦是有些不解,正权衡着要不要加大药量,再来一碗葛藤花,忽见邵大凑了过来,一边搓手一边试探着问道:“要不,试试刚才那姑娘说的,用茅根和桑葚?”
这倒不是说邵大对林慧的态度有多大的转变,而是作为一间小药铺的小老板,邵大知道茅根桑葚这两样对醉酒也是对症的药物。父子连心,如今即便要得罪李大夫,也说不得了。
“怎么回事儿?什么人说要用茅根和桑葚?”李大夫立时追问道。
童儿听李大夫问,连忙上前一步,将之前林慧的言行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又道:“那女子必是胡说,什么叫做“若是按醉酒治”?邵老丈分明是喝多了,醉酒便是醉酒,没有若是之说。而且茅根和桑葚两味都是性甘寒,不如葛藤花平和,岂有茅根桑葚可行而葛藤花不可行之理?”
李大夫不理睬童儿所说,径直回到邵老丈身前,又仔细查看了一番,不禁心中懊悔,之前太大意了!
只因邵老丈有偷酒吃的案底,这次两兄弟送人过来之时,口中又喊叫说人是醉死过去,自己便随意断定是醉酒,并按醉酒下了方子。其实如今仔细看来,所谓醉酒之说,不过是口中有酒气而已,并无其他实据。到底是不是醉酒果然是可商榷之处。
李大夫诊治醉汉的经验相当丰富,此时越看邵老丈越是觉得可疑,连忙将邵大邵二叫过来,仔细询问了一番,却是越问越心惊。
没有,邵老丈过来之前没有换过衣裳。
没有,邵家并没有储酒,邵老丈若要喝酒,必得出门去买。
没有,邵老丈并没有食用别的生冷刺激食物,事实上,因为精神不济,最近两日晚饭都没吃。
李大夫皱着眉头,只觉得满脑门子官司。
若是家中无酒,这百草街上只有街口的食店可以沽酒,只是邵老丈不说是臭名昭著也差不多,大家都不怎么愿意卖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