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驾驶着汽车,小心而平稳地开在莱星顿大街上。
纽约的冬天总是又湿又冷的。如果再碰上下雪,即便是一场小雪,路上的泥泞也足令人够呛。虽然已经跟随卡尔·霍克利在纽约生活过很久,但从小在佛罗里达长大的弗雷德对这里的天气还是感到不那么习惯。
接连几天的阴雨过后,今天终于放晴了。虽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但莱星顿大街上依然到处是人。推着板车售卖牡蛎的小贩、抱着大堆需要清洗的旅馆床单匆匆而行的女仆、以及趁了好天气带着孩子出来走动的女人们。
莱星顿街与四十二号大街毗邻,一向是繁华的商业区。但与那些标签价格让人望而止步的高级商业区不同,这里售卖的东西相对平价。加上久雨放晴,所以今天人更多。卡尔要去附近的代斯勒大厦。弗雷德平时很少走这条道的。今天原本想抄个近路。但驶过几个街口,发现前头车流渐渐缓下,最后甚至不得不停下来等待的时候,他开始后悔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上的卡尔。见他目光落在车窗外,神情冷淡,但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微微松了口气。
“先生,买包香烟吧!骆驼!长红!百乐门!应有尽有。抽一口,保管您快活胜过上天堂!”
车窗玻璃忽然被人敲了敲。
弗雷德看过去。
是个六七岁大的男孩,脖子上挂着个木制的香烟托盘。见汽车停下来了,趁机跑过来兜售香烟。
卡尔只抽来自古巴的tinidad,市面上没有。弗雷德降下车窗,自己买了一包烟后,指着前头问道:“前面怎么回事?”
“哦!三k党在游|行,好几百人呢!”小男孩飞快道,托着香烟盘子跑了。
弗雷德回头,看了眼后头也已经被汽车给堵住的路。懊丧地看向卡尔:“非常抱歉,霍克利先生,我不该走这条路的……”
“等路通了,你自己把车开过去吧。我走路过去。”
卡尔推开车门下去,站在路边点了支烟后,压低礼帽,开始沿着人行道往代斯勒大厦走去。对面时不时跑来几个神色惊恐的黑人,有几个还头破血流。他们的身后是一群年纪都不大的白人男青年,手里拿着空酒瓶和棍棒,一边追赶着前头夺路而逃的黑人,一边放声大笑。
一个黑人被追上了。被按在地上殴打。惨叫声不断。卡尔面无表情地从侧旁走过,几百米后,快到莱星顿大街的尽头时,连人行道也开始阻滞了。几百个三k党徒拿着印有各种标语的牌子,向沿途经过的白人发放传单,嘴里高声喊着口号。
“先生!加入三k党吧,驱逐肮脏的黑鬼和移民,净化我们这个国家!”
一个迎面走来的三k党徒朝卡尔发放传单。
卡尔瞥了一眼,随手抛在脚下,转身往侧旁一条人少些的副道走去。这时候,对面十几米外一家面包店的门口忽然起了阵骚动,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一个黑人妇女抱着个白人小女孩推开人群朝前夺路而逃。身后追着两个男人。女人很快就被追上,后背被棍子重重击了一下,扑倒在地,小女孩尖叫一声,也跟着摔在了人行道上,手里拿着的面包滚了出去,头上戴着的红色蝴蝶结发夹也脱落在地。
卡尔扫了一眼,目光随即定了下。
只一眼,他就认出来了。这个小女孩就是几天之前曾在华尔夫饭店大堂里和他说过几句话的那个。
————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而已!”
汉娜把弗罗拉紧紧护在身下,苦苦哀求着。
“……干死黑鬼!你们这些吸血的臭虫!还有雇佣了你们的白人!统统全都该死!”
一个三k党徒朝她吐了口口水,抬脚开始踹她后背。
弗罗拉睁大眼睛,神情里满是惊恐。
“……求你们了,别打汉娜!求求你们了,不要打她……”
她不停地哀求,泪水不停地从眼眶里滚落。但是没有人理睬,更多的谩骂和踢打落到了汉娜的身上。
“妈妈——妈妈——”
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嘿!小鬼!回去告诉你那个挨操的妈妈,她以后要是再雇佣这些黑臭虫,等着一起下地狱吧!”
一个十六七岁但人高马大的少年拽着弗罗拉的胳膊,将她从地上强行拖了起来,放声狂笑。
弗罗拉尖声大叫,使劲挣扎,连脚上的小皮鞋都踢掉了一只。但被少年拎着,就像一只悬在空中的洋娃娃,看起来那么的脆弱无助。
附近路人没人敢惹这群三k党暴徒,纷纷低头绕道而行。
“妈妈——妈妈——”
她不停地叫着妈妈,漂亮的脸蛋上糊满了眼泪和鼻涕。
“放下她。”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少年扭过头,见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神情严峻的男人。对方个子很高,戴一顶礼帽,身上大衣考究,脚上的皮鞋擦得一尘不染。他盯着自己的目光严厉而冷漠,带着一种迫人的无形压力。
少年慢慢放下了在他手里挣扎的小女孩,但不甘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俯首听命,用威胁的语气说道:“先生,如果你不立刻走,那么你会被认为是黑鬼们的支持者,也就是我们的敌人。你知道下场会是什么?”
“滚!”
卡尔冷冷说道。上前接过小女孩,将她抱了起来。
弗罗拉也认出了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紧得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