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微凉,别馆之中罢了晚膳,各房掌了灯火,一时间廊间也是通明,云锦提了裙走在前头,沈焕默语随在身后,两人之间氛围一时有些尴尬,云锦正是挣扎,这几日里她常与沈焕在书房闲谈,起先多半是怕他一人心中苦闷,遂是时常得了空便来看他,其中所聊多是些闲话异闻,只是也不知为何,连日里她竟是时常闲坐到忘了时辰,今日却又是直至罢了晚膳方是起身告辞,却不想那沈焕竟是一番犹豫,开口说要送她几步。
说到底,别馆自是不如洛城王府,从书房到她房中不过是穿过一条长廊,这短短几步那沈焕却是送得颇是踟蹰,走了不远,那云锦终是站定,回身犹豫中去看沈焕,见他这一时也是停了步子抬眼看她,两人相顾时候,那沈焕却是淡笑开去,他转眼看去院中,彼处秋桂落了一地,只听他轻声道:“想来去年此时,正是你入我王府的日子。”
云锦闻言,微微一愣,细想这一年过得飞快,从将府到王府,从王府到这峻水的战场,这数百日里她竟是与这沈焕共历了许多许多,说到底,先前她并未想过,会与陆渊以外之人共历生死,只是今时今日回头一想,她竟是与这沈焕经历了人生之中最困苦险峻的危难。
她正是这般在想,却是见那沈焕调转了脸来细细看她,一时间她却是有些无措,她想今夜的他定是有话要说。
灯影婆娑,映在他灰色的衣衫上,落下些斑驳的光影,隐隐之中,云锦似是料及了几分,竟是抿住了唇,而那沈焕埋眼沉吟许久,终是开口道:“眼看天气转凉,冬日不宜北上,待鹿山之战凯旋,军队便要发回潭溪休养,而这几****时常在想,往后应该如何安顿于你。”
闻言,云锦竟觉心头一紧,记得数月之前他二人王府话别,沈焕便已问她往后打算,而那之后又为唐蓉种种耽搁,今日眼看他将南方大半江山坐稳,而严冬降至,双方休战时候也正是她脱身的好时机,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时她心中滋味竟是难以名状,若说先前去留难决之中多半源于家族遗志,而今日这进退两难中又多出些别样的意味。
沉思良久,她抬眼看那沈焕,眼波流转却是将心思潜藏,许久,她笑道:“听闻凉州风光独好,先前未曾有幸能去,若是得殿下成全,他日游居彼处,许也不错。”说罢,她掉过脸去。
如今想来,窦策已然入局,北上亦在途中,她信沈焕若有窦策相助,便是如虎添翼,权倾天下也是早晚,而她又何来理由再做逗留,他二人到底身份有别,而日后他若果真血洗了御座,彼时她随他共入宫门,再言脱生怕是难了。
想至此处,她终是迎了沈焕,眸光又是落定在他眼底,一如既往,那里亦如深渊,变得看不出悲喜,只觉又过许久,风拂过耳,她抬手理了理鬓角青丝,便听沈焕沉声道:“也好,明日我便潜人替你安排。”
闻言,云锦却觉心口微微颤抖,沈焕生得伟岸,颀长的身段挡住了光影,云锦凝眉不语,陷进大片的昏暗之中,不知为何,她竟是再不敢抬头看那沈焕,而这一时中,四下也越发静谧,她不知此番那沉默不语的他脸上又是何种神情。
良久,夜色中那清脆的一声掷杯声响终是打破这片沉闷,云锦与那沈焕双双一愣,循声去看,那正是齐襄所住偏房,二人正是疑虑相顾,便是见那房门叫人一把推开,屋中吵嚷纷杂,又过了片刻,便是见那齐家夫妇二人彼此推搡地跑来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