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骤然起身,衣袖一挥,桌上的茶杯连同小盆景一并碎在地上,尸骨不全,铃音尖脆,“可你呢,承诺了哥。我被人辱打的时候你在哪?我被关在阴暗刑房的时候你在哪?王府雨夜,弃我于不顾的又是谁!为了攀上宁和公主,你可也是煞费苦心啊!”
“那件事我已经解释过了。况且,如果你早点离开他,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雪瑶的刺激下,唐桀也不由激动起来。
“这么说,都是我自作自受了?”雪瑶盯着他,眸光凄厉,忽而又笑了,形似疯狂,“呵,好啊,我自作自受,我贪慕权贵,我还卖身求荣!满意了吗?!不过,师兄你这么高风亮节,你敢说你和韩若兮在一起就从来没考虑过她的公主身份吗?”
沉默片刻,唐桀认真道,“我没想过她不是公主会怎样。但我爱她,并不因为她是公主。况且我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师父的教诲。可你呢?”
和若兮在一起,是心的感觉,想保护那份柔弱,可其中,也有另一份不能说的原因……
“少和我提师父!唐门老祖固守三纲五常,从来就没有像对你那样平等对待过我。要不是你的好师父,我怎么会无缘内功,怎么会只懂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会一次次被人欺负!”雪瑶凌势不减。
“三纲五常本就是世间礼数。你不仅藐视礼教,还欺师灭祖,师父教养你十年,竟换来你如此大逆不道,真令人寒心。”唐桀取出大将军的帅印,重重放在桌上,“南京城你已经得到了,这样无辜人命铺就的封赏,我不要!”说罢,转身就走。
“唐桀!”身后,雪瑶大声喝住了他,“一日未抵杭州便是作战一日,你临阵脱逃,不怕本宫参你一本吗!”
如此轻而易举就夺回南京,雪瑶总有种难以言状的隐忧。这个时候,总希望唐桀在身边。虽然他们会吵,但两人合谋,也总好过一人独对。就如多年以前,他们携手共行,踏过大小难关。
“纵使削职为民,我也绝不再做如此丧尽天良的帮凶!”扔下这一句,唐桀大步跨出书房,“砰”地一声,重重带上房门,正如来时惊天动地。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雪瑶跌坐在扶椅上。空荡荡的心扉,突然变得沉重。压抑在美服华冠之后,窒息的无力感蔓延开来。
原来,不惜一切达到目的后,依然一无所有。
不,不是这样,她马上就是监国长公主了,高高在上,万众俯仰。这就是她要的的结果。
如此,一切便可填补。
调匀气息,换上一副掌控全局的精明干练,雪瑶昂声道,“冷月——”
“主上有何吩咐。”一抹白影瞬时出现在眼前。
“准备车马粮食,本宫要去慰问百姓。”不管心上如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是。”
宝马香车,侍卫开路,一身流金公子装的雪瑶端坐在车内,不时掀开车帘点头示意,面露悲怆之色。
看到侍卫们从车上搬出整袋的大米,灾民们一拥而上,围困车前。
“远点远点,干什么呢!惊吓了公主,你们谁但得起!”几个蛮横的侍卫则一把将他们推开。一个老人跌倒在地上,被后来的无数有力双足无情踢踏。暗白的大米随意抛向两旁,灾民们手持破碗,争相夺粟。只是,真正抢到手里的,不过凤毛麟角。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看一眼手里还不到半碗的白米,再接再厉,重新冲回到人群中。
车里的雪瑶淡漠地看着这一幕,闪过稀碎悲哀,仍旧沉默不语。
南楚良田覆灭于水患,军中的粮食本就不多,如此发粮,虽然暴殄天物,可惜了这两袋粮食,却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限度的名利双收。
像从前施粥那样分粮,的确可以保证灾民拿到的粮食货真价实,但粮少民多,军中缺粮的消息便会尽人皆知。人心不稳,大乱之兆。
看着粮袋见底,寻思着时候差不多了,雪瑶起身,掀开车帘,只身立于车前横木上,面向四周民众,“南京河流决堤,眼见众父老乡亲流离失所,本宫哀痛欲绝。只是眼下,北翎蛮贼虎视眈眈,实在不是放声痛哭的时候。本宫在此发誓,若不彻底荡平北翎犯军,绝不还朝!”慷慨激扬,言振四方,这短短几句话,不知不觉间,将仇视矛头转移到北翎。
街角墙垣,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急匆匆奔向另一轻摇折扇的潇洒男子。到了那人面前,却欲言又止。
潇洒男子一收折扇,催促道,“到底听见什么了?”
“王妃这次是过分了。不过王爷,您还是别跟王妃置气——”肖如风迟疑着,还在琢磨措辞,只听慕容谦打断他道,“你要是再磨蹭,就直接回洛阳种田。”
“别,别呀。”肖如风连连摆手,只好把街上情形及雪瑶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同时又问道,“那咱们,真要撤兵吗?”
“撤兵?”慕容谦一笑,“让她再闹几天吧,本王也看看,她到底长进了多少。”轻松随意之言语,幽幽碧海之深眸,他环顾这大水浸过的千年古都,苍凉破败掩去了昔日繁华,只拜一人,一个女人所赐。
她狠,她够狠!
一连半月,南京城内平静无波,除了偶有几个灾民饿死,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威名赫赫的许将军在世之时。
一城定,南楚宁。看着日渐恢复正常的南京,雪瑶不禁升起豪情万丈。名将英杰能做的事,她做起来,也毫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