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春雨淅淅沥沥的下在了阴山南北的大草原上,草色遥看愈加晴翠。
细雨迷蒙中,高阙关之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赵国征北营寨相较平日安静了许多,除了值守军士严阵以待,其余无事的兵将大多躲进了军帐,若非军务在身,极少有人出来走动。
主将大帐账门之外,十二名护从军士紧腰挺身执戟守卫,虽然霏霏淫雨早已濡湿了他们铠甲之下的大红戎袍,却依然纹丝不动,目不斜视。
阔大的大帐里因为阴雨多少有些昏暗,气氛也颇有些压抑。赵胜、牛翦、赵奢三位北征的核心将领戎袍袭身,面色沉肃的分坐主次席几后,而在赵胜右手客座席上跪坐着的则是一位身着玄衫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大约四十余岁年纪,紫堂堂的方脸,身材魁梧,摆在膝上的一双大手骨节嶙峋、青筋暴突,虽然明显是一副武夫模样,但神情之中却透着几分儒者之风,正在向赵胜所说的事情虽然极为急迫重要,但语气却是不紧不慢。
“……这些年我燕国谨慎事齐,对齐王性情了解极深。齐王好名逐利,秦国这样做正是投其所好,可以说是正中要害。据报齐王对东帝称号暗中已经欣允,并已答应魏冉合击赵国,如今正在筹划之中。对齐王来说,利大之下,贵国左师此次赴齐只怕极难有成效。所以……燕王命秦开恳请相邦速速撤军以应对秦齐连横,还望相邦三思。”
中年人说的是“恳请”而不是“密告”,其情之切溢于言表。赵胜、牛翦和赵奢听完后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都已明白这些年一直像臣仆事主一样对待齐王的燕国这次是豁出去了。
唇亡齿寒,前事为师,燕国这回是真的急了……赵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赵胜多谢燕王关切之意,还请秦将军代赵胜转禀。”
“相邦客气了。”
中年人秦开宽厚的笑了两身,忙拱手道,
“秦开奉王命西来之前,燕王特意嘱咐转禀相邦,赵国先王对燕国有立君复国之恩,燕国当还报为其一;燕赵同在强齐之北,抗齐之势犹如三晋抗秦,本来就不能分彼此为其二。况且若是赵国亡国,韩魏还能连横宋国周旋秦齐楚三国之间,而燕国孤悬一隅,两面被齐国围困之下无处借力,便只剩下了亡国一条路。所以救赵既救燕,本就是分内的事。”
赵胜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秦开所说的确实是实情,燕国在列国之中一直是最弱小的一个,而且偏居齐国、赵国东北,东边是大海,北边是东胡,完全没有同样弱小的韩国、宋国那种牵扯各国利益,谁也不敢轻易对其用兵的地理优势。
就是在这样的恶劣形势下,当年老糊涂了的燕王哙居然还效仿先贤禅让,把国君的位置让给了相邦子之,最后贤名没留下,反而引起内乱给了当今齐王田地的父亲齐宣王可乘之机,一度灭亡了燕国。当时适逢赵国胡服骑射一跃而起,赵武灵王为了稳固后方,抵抗齐国势力,专门从韩国将燕公子姬职送回燕国立为了国君,也就是现在的燕王。
燕王即位之后小心的周旋在齐赵两国之间,俨若臣属,赵武灵王死后赵国势力一落千丈,燕王无法平衡之下更是将好大喜功的齐王奉若上主,分毫不敢违逆,以至于齐国两次攻打宋国时燕国都派了军队助阵。后来出师不利之下齐王迁怒燕国军队,杀死了燕将,燕王甚至反过来向齐王道歉,着实把齐王给捧舒服了。
这样做虽然很有些丧权辱国的意思,但并不等于燕王就是个软弱无能之辈,他为了收拾子之之乱后留下的烂摊子,特别接受老臣郭槐的建议修筑了黄金台,以重金延揽天下人才,齐国邹衍等众多名士争往趋之,蔚为壮观,要不是赵胜及时行动,剧辛和乐毅也差点跑燕国去了。就是在这样的任人唯贤、励精图治之下,燕国虽然还不可能有能力与齐赵两个邻居争胜,但也算得上大治了,以至于八年前一举北攻东胡却地千里。
当年攻打东胡的主将正是现在坐在赵胜对面的秦开。秦开是燕国贵胄子弟,燕王即位之初不但不敢得罪齐国、赵国,甚至还一直受北边邻居东胡的欺负,无奈之下只好将秦开等一大批贵族子弟送到了东胡,这些人名义上是人质,事实上不过是东胡王奴仆罢了,由此可见当时燕国的窘境。
秦开在东胡住了近十年,已经对东胡各方面的情况了如指掌,十年前逃回燕国时恰逢燕国国力逐渐恢复,便向燕王进言攻打东胡,为燕国扩大生存空间。燕王的一双眼睛本来一直盯着齐国不敢乱动,但东胡在背后的骚扰也让他伤透了脑筋,再加上东胡为夷狄,并不为中原各国所重视,燕王便打起了马虎眼,“诚诚恳恳”的向齐王请示了一番便派秦开率军对东胡动上了手。
燕胡一战燕国大胜,新获得的土地对燕国继续发展极为有利,然而燕王生怕引起齐王注意,这一战名义上仅仅是“定边”,所以秦开虽然功劳堪巨,燕王却不敢过高的封赏他,好在秦开是明白人,清楚燕王的难处,这事就算这么销声匿迹下来了,不过从此以后秦开已经成了燕王的心腹重臣,在军中的实际地位仅次于大将骑劫等寥寥几人。
燕王派这样一个人物来见赵胜足见其对秦齐连横对付赵国的重视,虽然为什么这样做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燕王能直言不讳的说出救赵就是救燕这样的大实话,而不是耍阴谋要在救赵救己的同时捞取不正当利益足见其实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