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形告诉赵奢,他已经没有从容布阵的充分时间,如果再按原先的计划行事唯有在接连不断的匈奴兵高速地冲击之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部退出山谷,而这个结果意味着此前精心设计好的战略计划将功亏一篑。
间不容发,赵奢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只拧着浓眉静静地观察了片刻,立即高声命令道:“步卒排阵疾行,车军全数前抵,跟我冲进去拦住没退出来的匈奴人!”
“将军——”
赵奢身旁的副将孙乾几乎以为赵奢疯了,下意识的便高呼了出来,他知道赵奢此刻不能不疯,但他同样清楚赵奢将步军甩下,只率领不到一千乘的战车冲进匈奴骑兵阵中进行拦截几近于送死。
赵奢圆睁的双目中此刻已经布满了血丝,猛然一转头高声喝道:
“别废话!本将带车军冲过去拦截争取时间,你即刻率步阵疾行前进,在本将之北布下军阵。本将若是死了,你南北防守,不管伤亡多大,一定要在其他各军到达之前将匈奴人堵回去!车军,跟我冲——”
“将军……”
孙乾几乎跪在了地上,当看到近千辆战车在赵奢率领之下视死如归的冲向匈奴骑兵时,他的心里几乎麻木了,挺挺地站直了身,高声命令道,
“各军布阵冲锋!他娘的,赵将军已经豁出去不要命了,咱们也不能丢这个脸,死也要死在胡人马蹄之下!”
在大地的震颤之中,近千辆赵国战车在无边的呐喊声中扑向了谷口迅速撤离的匈奴骑兵,其后的数万步卒同样玩儿了命地向前冲去。此时匈奴人至少已经退出了不下五六千骑,当听到东边传来的喊杀声时,他们几乎傻了,只能任由潜意识快速向北冲去。
赵奢此举已是用自己的命来为速度不占优势的拦截部队争取时间,众军在他的感染之下同样视死如归,车军将士急速冲至山口,任由战马碰撞、辕折轮断依然不改前行。不论匈奴人是否英勇,他们胯下的战马终究是牲畜。一阵惊吓之后,已有不少马匹不顾主人的控制,要么随着赵国战车东西奔突,要么掉头向回跑去。
在这马嘶人喊的混乱之中,几乎呈一字排开向西猛冲的战车之上,赵国将士们有如神助,长戟飞舞不停,在高速横向的冲击之下,硬生生地将南侧的匈奴军阵拦在了谷口之中。与此同时,尾随在车军之后的赵国步卒们也已渐渐赶到,仓促之中丝毫没有停歇,迅速在车军之北由东向西布开了军阵。
良久之后,冲出山谷的那六七千匈奴骑兵方才反应了过来,一名英勇的百长呼哨一声,迅速调转马头再次向南边冲去,在他的影响之下,数不清的匈奴勇士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黑压压的人马往南快速奔去,两边箭矢齐发,与山谷内相呼应的战斗终于在这草原和山谷交接的地方爆发了。
“将军!将军!你看见了吗!陶将军杀来了!周、周将军也到了!将军,你看到了么……”
血河漂橹的杀阵之中,当看见北边和西边极远处汹涌而至的大片黑点时,左肩之上挂着一支利箭,创口汩汩出血的孙乾喜极而泣,猛然回首向山谷口穿梭如织的赵国战车群望了过去,虽然明知赵奢听不见他说的话,虽然明知自己就算声嘶力竭也只能淹没在无边的喊杀声中,但依然疾声高呼,希望那位他所敬重的本军主将能够听到这个喜讯。
并没有人能够听清楚孙乾在喊什么,山谷口的战车来回穿梭,战马、战车以及刀矛剑戟的碰撞声中,不时有人在力尽和受伤之下坠下马背或掉出车厢,甚或整辆整辆的战车破散在地,其上的军士全数惨死在紧接着便冲上来的马蹄车轮之下,变成一堆阻拦着匈奴人的模糊血肉。没有人知道赵奢在哪辆战车之中,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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