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宽阔平整的定安城街道上飞驰,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候了,不出一刻钟,南边的朱雀门就会关闭,到时,再想出城就只能等第二日天明了。
为了尽快出城,辕座上驾车的四名率卫分别挥舞一根长鞭,狠狠抽打在拉车的两匹骏马后腚上,马儿吃痛,玩儿命似地狂飙。
奚茗搂着虚弱的卫景贞缩在车厢里,也禁不住随着马车摇晃起来。
趁着赶路的间隙,卫景贞也不消停,问起奚茗假死一事,奚茗也不对卫景贞隐瞒,将事情简要地讲与他听,嗔他早知徐子谦的身份却没早早告诉她,害得她稀里糊涂打了徐子谦的劫,丢人丢到了爪洼国!
“哼,明明是你自己傻,没过来问我的!”卫景亨红肿的眼皮一翻,眄视一眼奚茗。
奚茗继续将她离开谷国后的遭遇和盘托出,从跟着卫景离大破安南军,到被秦博雅设计陷害,再到被卫景乾抓入地牢,每一件都令卫景贞惊讶得瞠目结舌。
“所以,按照我大哥的说法……雅公主目前的立场并不坚定,她随时可能站到四哥的对立面?”卫景贞不禁打了个寒颤,“我原先就觉得雅公主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完美无瑕,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和大哥勾结,加害于你!不知道雅公主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愚蠢女人下手!”
愚蠢女人?奚茗太阳穴猛地一跳,扬手在卫景贞额头上敲了一下,咬牙切齿道:“我愚蠢?别忘了,你个臭小子哪一次面临危机不是我钟奚茗出面拯救你的?”
嘴上虽然微嗔,但在行动上,奚茗还是用丝帕裹住一颗煮熟的鸡蛋,在卫景贞肿胀的眼皮上轻轻滚动,为他消肿。
卫景贞配合地闭上受伤的左眼,嘴上却不饶人:“那是因为每一次危机都因你而起!愚蠢的女人!真不知道四哥是怎么看上你的,又老,又丑,又粗鲁……”
“咔嚓”一声,蛋碎的声音。
整颗鸡蛋被奚茗捏得粉碎,熟鸡蛋的香气登时四溢。奚茗闭目做了个深呼吸,待稍稍平复下内心燃其的要打人的欲火,将丝帕打开,挑拣出粉碎的蛋壳,不由分说,将鸡蛋尽数塞进卫景贞嘴里,齿缝间挤出一个字:“吃!”
“唔……脾气还不好!”卫景贞差点没被送入口中的碎鸡蛋噎住。
“哦……是么?”奚茗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一下了,“你说我老?拜托,我只比你大三岁,三岁!还说我丑?臭小子你瞎吗,没看到你四哥爱我爱得那么深沉么?至于粗鲁……哼,老娘不粗鲁,活得到今天么?活不到今天,又有谁能带着你亡命永宁府?!”
言讫,奚茗手掌一挥,一副“老子人间至宝,尔等休要污蔑”的表情,吓甚了卫景贞。
“嗯……所以说四哥心胸宽广,包罗万象啊……”卫景贞嚼着鸡蛋黄,盯着认真起来的奚茗,若有所思地颔首道。
臭小子……奚茗眉梢一挑,没想到卫景贞竟然拐着弯地调侃她是“万象”,比指着她的鼻子说:女人,你这个奇葩!要来得更高级。这小子骂人的功夫难道是跟着卫景离学的么?简直杀人不见血!
拍拍胸/脯,奚茗给自己顺了顺气,堪堪平复下她躁怒的心情,车厢的门便被连扣三下,辕座的率卫道:“五殿下、钟姑娘,我们已经驶出城了!”
奚茗撩起车窗帘一角,向外窥视,见车外繁华褪尽,渐入一片密林之中。 回头望去,广阔的定安城一线愈来愈远,最后迅速在她的视线里浓缩成一处辉煌的亮点,遥不可及。
终于,出城了!
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剩下的那块龙形珏,她该如何交给卫景贞才合适呢?
没等奚茗想出更好的方案来,卫景贞倒先开口了:“女人,你有话要说?”
沉重的表情出卖了奚茗,让她的小心思在卫景贞面前表露无遗。作为从小在深宫中成长的皇子,又在马淑妃身边十三年,看尽后宫斗争,没点察言观色的能耐,都不敢自称大明宫中人!
“这个,给你。”奚茗从怀里取出龙形珏,交到卫景贞手里。
“这是……这不是我母妃随身佩戴的玉珏吗?”卫景贞立时正色,抬起头来询问奚茗,“这玉珏怎么会在你手里?难道是我母妃给你的?她是不是出事了?”
一连串的发问,竟教奚茗无言回答。
“我母妃是不是出事了?!我问你呢!”卫景贞的音调扬了好几度,抓住奚茗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感觉生生地疼。
“贞儿,听我说!”奚茗将起身端坐的卫景贞摁回她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卫景贞鼻翼噏动,眉头蹙起,明显是在克制自己的冲动。他紧握玉珏,注视着奚茗,等着接受一个他已有所预感的结果。
对于卫景贞的反应,奚茗早已有所料,她像先前告知卫景亨的那般,殁去了马淑妃受尽毒打的事,淡化了她在天牢里度过的悲怆的日子,转告卫景贞,他母妃至死都牵挂着他的安危,对他放不下心,以及那句胜过千言万语的对不起。
“所以……”卫景贞声线抖动得颇为强烈,肿胀的双眼亦有些发直。
“所以,淑妃娘娘带着对你和三殿下无尽的思念和期望……割腕自尽了……”即便是第二次的述说,奚茗还是动了情,脑海里浮现出淑妃最后的死状,如妖冶之花,至艳至凄。
半晌,卫景贞仿佛灵魂被抽空一般,呆坐在马车内,眼皮眨都不眨一下,像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