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的消息很可靠,没过两日,陈知州的人就到了。
来的人不多,就一个婆子,身后跟着两个大丫头,却是带着小厮马夫,足足赶了五辆马车的。那婆子生得平常,只是一双眼睛厉害,往那一瞪,人就开始慌了。
这回不是挑瘦马,而是挑丫鬟。丫鬟怎样才好呢,水笙觉得老实点就够了。就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没多吭声,也不去看那婆子。
婆子倒不嫌弃水笙有些胖,反倒觉得看上去是个憨厚有福气的模样,第一个就点了她。
水笙松了口气,又担心地看了看柳儿,柳儿朝她微微笑了笑,并不担心。
果然,随后婆子点了十来个姑娘,当下换了帖子,就带走了。
几乎就是半天的事情,水笙就坐上了马车,去了陈知州的府上。
柳儿拉着水笙的手,问她怕不怕。
水笙老老实实点头,说:“怕,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那你就想想水灾的时候,你可瞧见比水灾更可怕的么?”
水笙身子一僵,寒毛都快倒竖了。是啊。还有什么比水灾更可怕的,在人牙子那里好歹还能吃上个馒头,如今又给大户人家当丫鬟,说不定去了陈知州府上,能常常开荤呢。
想到这里,水笙就稍稍放松了一些,“嗯。”
“你爹娘呢?”
“不知道去了哪里。”水笙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说,索性不说了。
静了一会儿,柳儿估计水笙的父母肯定是死了,只是水笙不知道。柳儿替水笙难过了一会儿,又问了:“那是你自己卖过来的?”
“是隔壁的张婶子带我来的,她说能吃饱饭。”
柳儿眉毛一皱,很快抓到问题的核心了,连忙问道:“你可拿到银子了?”
水笙一愣,心里明白不好了,“没有。”
这回算是知道,水笙是个笨蛋了。
柳儿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你真是个钝货!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水笙觉得自己被骗了,心里也难过起来,感觉自己的确是个笨蛋,比不得别人聪明。
柳儿碎碎念了一阵子,看到水笙都快哭了,有些不忍心,又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也是饿得受不了了?”水笙看柳儿生得瘦弱,也觉得和自己一样是吃不饱的。
“我是被后娘窜捣着我爹给卖掉的,”柳儿哼了一声,“我亲爹呢,连下馆子的钱都有,偏偏要把我卖了。我要是今后出息了,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求我。”
水笙顿了顿,心里觉得自己的父母肯定不会这样对自己。但是柳儿这样聪明,还会被她爹娘卖掉……
水笙忽然很想念自己的父母。水笙觉得,自己的父母虽然没见过面,但是一定不会想把自己卖了。
“人情就是薄纸一张,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柳儿越说越气,呸了一声,“有他们后悔的。”
可水笙觉得柳儿其实挺难过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莫说这些了,”水笙拍拍她的背,“等到了陈知州那里,咱俩好好过呗。”
“谁要跟你这个笨蛋好好过了,”柳儿瞪了她一眼,手里却伸过去抱着她,“要是没了我,你把自己买了还帮着倒数钱呢。”
水笙忽然觉得,人是要相互依靠着,才能生存下去。
两个人说完悄悄话,就掀开帘子偷偷往外面张望。陈知州在钱塘江附近任职,不过因着水灾泛滥,貌似周围也都是一片萧条景色。
她们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去知州府,而是到了靠山的一个别院,哪怕是一个小别院,水笙也才见识了什么叫富贵人家。
且不说里面毫无水灾过后的感觉,就是那家中的荷花都开得正好,仿佛正是最美的夏天一般。
朱色的雕栏,玄色的门框,连带着丫鬟穿的衣服都好看得很。
水笙她们一到府上,就有人给她量了身材,送来了当季的四套衣服和一只银簪子。
这是水笙见过最好看的衣裳了。
因着新来的这批大多是因为水灾才卖身,因此同病相怜。而且各自卖身的理由大多凄凉——不是因为家里活不下去了,就是孤儿无依无靠,被哥哥嫂子或者舅母伯母撒手卖掉的,也有父亲卖了女儿去娶老婆的。五花八门,但都让人觉得格外无力,大家竟然生出了一种没有最惨只有更惨的凄凉,相处起来反倒融洽。
水笙难过了一阵子后,也明白日子还是要过的。她还想着去找找看,老妈妈,自己的父母,究竟还是否活着。
也许她要的不是看见他们,也不是他们仍旧照顾着,仅仅只是想确认安好,就够了。
虽然情绪不佳,但是陈知州府上的饭菜可好吃多了。水笙生得稍胖,又在长身体,容易饿,吃的就比别的姑娘要多一些。柳儿几个同房的姑娘就会特意给她留点主人家不要的点心或者汤水,等她饿的时候偷偷吃上一些。
在陈知州府上远远比别的丫鬟舒服多了。
至少水笙是这样觉得的。
因为除了学规矩外,还有人教她们弹琴唱歌或者做饭煲汤。
时间一久,水笙也觉得不对头。
她私下里问过柳儿,是不是要被拉去做扬州瘦马了,把柳儿逗得直笑。
“傻子,这里是陈知州府上,我估计是送给达官贵人做丫鬟的。如果真是要送给人家做妾,只怕就会先教我们读书习字了。”
水笙想了想,又说:“听说大户人家规矩很多的,我要多学点。”
“你这么笨,多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