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雪随丫头进去时,何永婵的声音已低了下去。
然她依旧声声坚持,“儿不截肢,义母,儿的腿尚能治,儿不截肢!”
吴太医在一旁看得直皱眉。
“何娘子,你亦是一位医者,该知晓依你现今的情况,若不截肢,只怕有性命之忧。”
他是太医院院正,是太医院官职最高的人,说出来的话更是举重若轻,不同于其他太医的圆滑世故,凡事喜欢留条退路,吴太医治病喜欢做到极致。
若一个病人求到他面前,只要他认定不能治的,哪怕是天王老子,亦或当今圣上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亦会拒绝开药方。
反之,若一人已被诊断无药可医,只要他认定还有救,哪怕白搭进去许多名贵的药材,他亦会将那人救活。
吴太医之所以能坐到院正的位置,据说,他曾在圣上尚是少年时,救过圣上一命,因而,即便脾气略有些古怪,圣上亦对他信任有加。
吴太医之言引得两旁太医连连称是。
他们昨儿晚上接到消息,赶到威远将军府,花了一整晚,以草药煮水,将腿折部位周身的皮肉洗净,以免感染,又花了老大的力气方将血暂时止住,那肿却是未能消下去。
佟雪对着三位太医福了福,轻手轻脚走到威远将军夫人身旁,依偎在威远将军夫人身旁怯生生地看着病床上的何永婵,“何姨,你受伤了。”
一旁的丫头不断地拿帕子替何永婵拭去额上的汗水,可见她此刻正经受着怎样的疼痛折磨。
“何姨无事,阿锦,你帮何姨劝劝夫人,何姨这腿不能截,绝不能!”
她无法想象,当他一眼望见断了条腿的自己时,眼中该是何种神情,面上又是怎样神色?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忍受让他看见这般不堪的自己。
“哪怕明日就死去,我也不要截腿!”何永婵用力咬牙,目光略有些狰狞地道。
“如此,夫人便等着守尸吧,下官告退!”吴太医胡子一抖,对着威远将军夫人抱了抱拳,言毕,竟手提药箱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威远将军府人挽留不及,拿乞求的目光看向余下两位太医。
那两位太医,尴尬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下也是,你望着我,我看着你,连吴太医都走了,他们是断不敢拿主意的。
最终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夫人,您好歹帮忙拿个主意?”
威远将军夫人极轻地叹了口气。
自佟雪进来,她便一直坐在床沿,两手被何永婵紧紧握住。
此刻,她抽出一只手,动作轻柔替何永婵将垂落在两边的鬓发顺到耳后,“阿婵,听吴太医的话,将这腿截了吧。娘在东市替你开个医馆,日后你若嫌在府里待得闷了,便去那里坐馆。”
“不!”何永婵摇着头,神色凄楚地看着威远将军夫人,“娘,您让儿就这样去了吧,儿宁愿就此死去,亦不愿这般活着!”
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热得滚烫,自清丽无双的容颜上落下。
四天。
在重生的第四天,佟雪只安排了一个简单的局就将她前世恨不能一刀刀凌迟以解心头之恨的仇人轻易打落尘埃,让何永婵亦体会了一把生不如死的滋味。
然而看着眼前这副场景,她不由想起前世种种,心中不觉欢喜,反倒生出许多悲楚。
“何姨,外祖父祖母将你抚养长大,只要有一线生机,断不会眼睁睁看你就此离去。娘亲和舅舅与你一同长大,还有阿锦和绣绣,都是你最亲近的人,你若这样离去,日后我们再瞧不见你,该多伤心。”佟雪面上一片哀戚,神情凄切地道。
“唯有瞧不见,方能怀念呢。”何永婵忽然极轻地呢喃了句,忽而闭上了双眼。
“还请两位太医先行离去,这腿,我不治了。”再次睁开时,她面上的凄楚消失不见,被一股漠然所取代。
佟雪似乎在她身上瞧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她亦未再劝,更歇了火上浇油的心思。
威远将军夫人那般要强泼辣的一个女人,此刻也忍不住落了泪,咬牙切齿道:“你这不听话的丫头!”
终是擦干泪水,将两位太医好生送了出去。
“你好生歇着,娘过会儿再来看你。”威远将军夫人站起身,拉着佟雪往外走。
她现下,想必心里是极难受的。
一行人才走到院外,一个小丫头迎面匆匆走来,“禀夫人,府外有一人,自称乃是云霄宫马前卒,受沅江长公主之命特来探望何娘子。”
威远将军夫人眉头一皱,面上威严立现,“沅江长公主遣个奴隶来探病是何意?不见!”转身,抬脚便走。
“那人说有法子为何娘子接骨。”小丫头急忙补充道。
威远将军夫人步伐顿住,回身望着她,“他一个马前卒有法子替阿婵接骨?连吴太医都说唯有截肢方能保有一条命。”即便如此,她还是命小丫头将人领了进来。
小丫头将人领到待客的正厅,佟雪也想探个究竟,便央着威远将军夫人,要随她一道出来见人。
威远将军夫人怜她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过府探亲,心里早疼地不行,替她整了整披风,带着她一起来到正厅。
沅江长公主,圣上最小的妹妹,大岳王朝最风头无双的长公主,与何永婵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派个马前卒替何永婵接骨?
佟雪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何猫腻!
“卑下曾于一年前,替公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