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祎的官职与身份放在非官即贵的邺城中十分普通,他这个人则更加普通。正是因为他如此普通,才会轻易被姜楚的美色所收买。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姜楚不是个普通的人物——她从江东而来,在孙权身边侍候过,又以魏王太子亲属的关系久居邺宫之中,如今即便是落魄了,也让虎贲出身的他看守着。
因此,当姜楚暗示他此处有造反的时机,并列出充分的理由时,他没有道理不相信。
一开始,看守她的兵将们无一不悄悄打量着她,也没少背着她聚在一起议论。陈祎也不能免俗,但他身为统领,至少可以时刻保持严肃的样子,直到姜楚有意主动与他攀谈,他才渐渐脱下了面具。
不出几日,姜楚就从他这里知道,他是荆州的降将,曾属于刘表。那真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寒来暑往,韶光似箭。他来到北方之后并没有得到重用,这里遍地可见能臣强将,像他这样的泛泛之辈连锦上添花的作用都岂不了,更谈何重用。
河北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凡是南方出身降将,无人推举,没有一个是得到重用的。
他与几个昔日的同僚好友花了几年的时间习惯了北方的水土、北方的语言与北方的风俗,但他们仍然始终无法真正融入这片土地,永无出头之日的绝望使他们渐渐丢下了上进之心,得过且过。
然而对陈祎而言,姜楚好似神女一样将他们心中的那点不甘点成了燎原大火,直直烧向邺宫,势要将曹氏的权力象征烧成灰烬不可。
荆州目前由关羽据守,这个威名可比吕布当年的战神,连曹操都要敬让三分,但孙权却毫无退却之意,剑指荆州,势要收回失地。关羽虽然堪称举世无双,但他年事已高,又刚愎自用,把持荆州也不过几年时间,胜利绝不会完全倾向他那一方。当前他一面攻打曹仁,攻占樊城之后的下一步就是与孙权对阵。曹仁也是当世强将,十分擅守,关羽即便战胜了他也是强弩之末了,敌不过士气正满的孙权军。
若他们在河北能与孙权联手里应外合,伺机而动,待孙权剿灭关羽收回荆州之后,北方的曹氏也瓦解了,到时他们就可以风光地回到荆州,成为孙权的座上宾。
就凭姜楚曾是孙权是身边人,又被大费周折地送到了邺宫,陈祎等人认定她的许诺绝对可信。何况若不赌上一把,他们此生注定永无出头之日,与其碌碌无为一生,不如拼上一切赌一次荣华富贵。
*
曹丕起初找了夏侯尚去审讯姜楚。
他一直随曹彰北征外族,前段时间归来后又马不停蹄随曹操西征汉中,同曹真一样少有几年安定。这次汉中败报先到,夏侯渊的灵柩也在之后半月由夏侯尚护送归来。
夏侯尚身为夏侯渊的族子自然需要服丧,而曹丕心知眼下形势紧张,他需要更多亲信之人留在邺城,因此夏侯尚也就借机留了下来。他们几个少年时就相交甚密,何况曹真还将妹妹嫁给了夏侯尚,于是他出入曹真府上十分方便,且无人生疑。
然而姜楚见到夏侯尚后,便知陈祎等人的事迹已经败露。她并不感意外,也不开口多说一个字,只道她要见曹丕。
“她难道不知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了么?”贾如闻言蹙了蹙眉。
当夏侯尚在内院审讯姜楚时,郭照与曹真之妹曹欢正坐在厅外闲聊。
郭照在多年之前与曹欢有过数面之缘,对她十分有好感,但在她嫁给夏侯尚之后,便没了机会来往。
“恐怕她以为见到子桓就能绝境逢生,兴许还能一步登天。”
“看来伯仁(夏侯尚的字)是处理不来的,殿下可要去看看?”曹欢微微笑道。
“正有此意。”郭照站起来,道:“阿如,你便陪夏侯夫人聊聊天吧。”
她见到夏侯尚时,对方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
姜楚一改往日柔弱的形象,不卑不亢地坐在软席上。周遭昏暗而阴冷,房中没有一盏灯,但她就如明珠一样坐在正中央,面容白皙而沉静。
她见到郭照,又垂下眼,没有一丝表情波动。但她被关在这里也有月余,不能踏出房门一步,一旦见不到阳光,人也变得更加苍白虚弱,日渐消瘦。
“为何不许我见太子殿下?”
郭照俯视着她不言语。
“即便押我去见他都不可以吗?!”她拔高了声音。
“不错,他不会来,而你则此生都无法走出这里了,”郭照终于开了口,“不过,你的一生也要结束了。”
曹丕这几日仅仅因为他们密谋造反之事就□□乏术,彻夜排查名单、更换守军、秘密调度,已有好几天没到回到内宫了,连她都没怎么见过他的面。
“如果你有遗言对他说,我可以转告。”
“你不会转告的。既是遗言,转告了也于事无补。”
郭照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语句如同寒霜一样落下:“你要知道,既然这件事由我来终结,那么你的死最多算是后宫倾轧,与密谋造反没有一丝关系。你的事迹你的心计,都不会被记录在史册当中,没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的生与死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好似从未活过,更无人记得。
这次主持谋反的人是一个名叫魏讽的人,他曾受钟繇举荐。钟繇也是当世有名的大儒,时任丞相一职,更与曹丕私交甚密。然而依据律法连坐之罪,钟繇虽然无辜,却也因为魏讽被罢去官职。若外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