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南苑大宅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一个个脸上带着惊恐的神情。
夜呤萧刚踏进大门,这边夜夕颜的闺房里,丫头就已经禀报她少爷来了。
穿着雪白的里衣、披散着长发坐在菱花镜前的夜夕颜,看了看镜子中脸色苍白的自己,幽暗的眸光愈加沉了沉,什么也没有说。
“小姐,要不要奴婢帮你梳妆一下”一旁的丫鬟小声的说道。
夜夕颜阴狠的眸光瞪了那丫鬟一眼,嘴角浮现出一抹冷厉的笑意:“你懂什么?有时候这样的模样才会让男人更加没有反抗力”
那丫鬟被她冷厉的眼神吓的浑身发抖:“奴婢逾越了,小姐饶命”
“好了,给我滚出去,别打扰我”夜夕颜长袖一挥,往睡榻走去。
那丫鬟连滚带爬的出了门,刚关上房门就看到了急冲冲赶来的夜呤萧。
“小姐怎么样了?”
那丫鬟惊魂未定的浑身颤抖,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小,小姐,她,她”
“滚开,都是些没用的!”
夜呤萧拔开那丫头,进到夜夕颜房间的时候,她正靠在榻头,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目光惊惧且空洞,眼底流窜着的,则是莫大的无助与悲伤。
这样的夜夕颜,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触动了夜呤萧所有紧绷的心弦,让夜呤萧的心弦开始不停地颤动,最后一根根断掉。
“夕颜......”
夜呤萧慢慢的走到软塌边,声音里是无法压抑的自责、愧疚,还有哀伤。
这个他视为亲人的女子,若是没有他当初的情不自禁,意气用事,他应该和这个女子共结连理了,可是天意弄人,他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夜夕颜侧头看向夜呤萧,霎那间,她的眼泪便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几乎将夜呤萧淹没。
“萧郎,我梦见爹娘了”夜夕颜充满凄婉的声音划破寂静的房间,苍白的面容泪流成河地看着夜呤萧,凄凄凉凉地声音,是在诉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爹娘为我们筹备婚礼,夜府上上下下挂满了红绸,你为我披上了嫁衣,我们欢聚一堂.......可是火,大火,好大的火.......那大火淹没了全部的红色,我,我看见.......娘亲和爹爹,浑身被大火包围着,那大火像是一条毒蛇,死死的缠着爹娘,他们在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大火烧着了他们身上的衣裳,他们看着我,伸手向我祈求,‘救我’‘救我’,可是没有人救他们,大火很快将爹娘吞噬,变得血肉模糊......”
说着说着,夜夕颜的眼泪就流淌而出,她一双黑眸此时却变得殷红。
“够了,夕颜,你别说了,你快别说了!”
夜呤萧极限压抑地低吼,闭上眼睛,不敢再多看夜夕颜一眼,紧握的双拳和暴跳的太阳穴都无法召示他此刻万分之一的痛与恨。
四百年了,他脑子中一直回放着当天发生的一切,一夜间,夜府被漫天大火包围,而他却身穿喜服,执意要和金大猛成亲,更没想到,当他赶到夜府时,大火已经吞噬了整个宅子,唯有救出在后院门口处奄奄一息的夜夕颜......
可是即便如此,夜夕颜的左脸还是毁了……
虽然他现在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恢复面容,可是那道伤却永远停留在那里。
更不能原谅的是,她居然在酒里下毒,还逼死了夕颜,撞死在太师椅上……
即便死后那么多年,夕颜却一直承受着这要犹如噩梦的折磨,只要一想到夕颜每夜做着这样同一个噩梦,现在又用梦境里的内容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夜呤萧。
他们爹娘的死,夜府上上下下一百三十口人又是怎样葬身在大火里,而她又是为何身心煎熬,自己又是为何而死,这些都是拜金大猛所赐。
“够了?萧郎你说够了?”夜夕颜突然冷冷地笑,脸色更加苍白,而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滑落,泪流成河,“够了?怎么够了?我也想够了,只要我爹娘还活着,还能陪在我们身边,疼爱我们,夜府还是当年那个风光权威的夜府,没有痛,没有生离死别,更没有魂飞魄散……也许那样我便够了”
说着,夜夕颜凄婉悲痛的眸光倏尔变得寒冷而凌厉,她盯着夜呤萧,仿佛他不再是她最爱的那个男人,而是她的仇人般。
伸手,抓住夜呤萧的手臂,夜夕颜歇斯底里地大吼,“你难道忘了,你怎么死的?我怎么死的?夜府是怎么消失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谁所赐?一个金大猛,陪葬了夜府一家,你还敢说你爱她终身不悔吗?”
夜呤萧看着这个曾经巧笑倩兮,甜美温柔的女子,此时因为自己的罪孽,而变成此番摸样,伸出手臂,他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泪水终于滑下。
这么多年,不论脑海中浮现多么凄惨的画面,即使再痛再恨,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现在,他的眼里却有了泪。
只因为,此刻,他的指尖,还沾染着那个最让他最怨最恨却又最爱的人的温度。
而他把自己的怀抱给了那个人,却把这个从小心系自己的女子丢在这里,任由她歇斯底里,被噩梦缠身,任由她从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变成如此这般,冷厉,绝望,怨恨,甚至疯疯癫癫……
睁开双眼,夜呤萧眼里的泪意全无,只剩下一片空荡的阴鸷与肃杀在涌动,声音那样的沉静,却是噬血的压抑。
“好了好了,夕颜,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让金大猛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