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七年十二月三十日,新帝改元靖康,诏告天下拣宝。
“靖康”年号取自于《诗经》和《尚书》的“日靖四方”“永康兆民”两句,昭示“靖乱安康”,但靖康元年的东京城,却已是惊惶惶恐惧一片。
真定陷落后,金兵南侵的消息便渐渐为京城百姓知晓。恐慌气氛迅速在城内蔓延……有钱的人家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寻往南方的亲戚避难,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却没有投奔之处,只能在惶惶不安中祈祷上苍保护。
汴水之上,一派繁忙景象。无数船队络绎不绝,满载金银财物,驶往东南州郡。当朝廷犹在为战、和、守、逃争论不休时,京城的官员和富户们已经在纷纷将家眷和财产转移向江南。
金兵尚未渡过黄河,这些在朝议辩论中口若悬河的朝臣们已经提前在给自家安排退路了。
京师的百姓们在北风凌虐的天寒地冻中,迎来了恐慌不安的靖康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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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名可秀!
雷雨荼眼望南方,目色隐有一丝寂寥,苍白的手近乎透明,寒风中突然捂胸咳了几声。
“公子!”朱砂面色忧急。
“没事。”雷雨荼目色投向前方的太原城,想起离开燕京前总堂主雷动的飞鸽传讯。
卫希颜回京,名可秀便当未死!雷雨荼不期然又想起幽州密林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剑,至痛至悲至愤,唯情深极致方能刺出那一剑!
雷雨荼捂胸又咳了两声,除去青铜面具的颜容美如艳火,却浸出一抹凄冷孤清,让人心中油生一痛。
名可秀未死,卫希颜在新帝身边亦有影响,原定策谋便需略作调整。
西北的探子回报说,种师道警告夏主:夏军若趁金人攻宋之际混水摸鱼,大宋西军必将加倍报复。
种师道在西北的威名是打出来的,虽然因遭弹劾致仕,不领西军已有一年,但威望在西北不堕,这番威胁必定会让夏王进子乾顺生出顾虑,对完颜宗翰的联合攻宋提议犹疑不决。
新帝赵桓甫一登基,便接受驸马都尉卫轲建议,擢升种师道为检校少保,授予靖难军节度使和河北河东路制置使之职,诏其率军赴京勤王。
接诏后,种师道即携武宣军节度使姚平仲率七千轻骑先行驰京,其后西北边境的熙河经略使姚古和秦凤经略使种师中也各率四万西军南下援京。
党项人那边仍无异动!想来夏王李乾顺顾忌种家军回师西北的报复,不敢妄动,于是打着坐山观虎斗和收渔人之利的算盘,如此完颜宗翰意图以夏军牵制大宋西军的谋划已完全落空。
雷雨荼咳了一声。种师道竟然赶在朝廷发出诏命前就先行警告夏主,想来必是江南那边动了手脚。这样也好,党项人若真搅和这一局,回头收拾起来还得费番力气。
但这样一来,他便得往太原府走一趟了。
金军东路已逼近黄河,但完颜宗翰的西路军却受阻于太原府,若大宋西军赶到京师,完颜宗望的东路金军孤军深入,将不得不退,如此大计难成。
要破此局,需得东路金军更快兵临东京城下,同时西路金军攻破太原府南下,以期两路大军会合于东京城下,方可大业有图。
雷雨荼看向太原府,寂寥目色渐转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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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正月初三日,京师卫驸马府苍天霸业。
卫希颜接过宋之意递来的纸卷,目光扫过名可秀风骨挺秀的字迹,叹口气,颇有些不舍地将纸条扔进书房里的暖炉。
“现下阻止已是迟了!何灌前两日已被进封为武泰军节度使和河东河北制置副使,率京中两万禁军驰援黄河,如今怕是已到了滑州城。”
“郓王宫变当晚的班直巡班记录被人毁去,我们的人费了番力气方查明那晚当班统领是何灌,果然已是晚了一步啊!”宋之意轻轻一叹,却似已有预料,略一皱眉后便回复潇洒,笑道,“还有一句话,少主嘱我传给郎君。”
“什么话?”卫希颜好奇笑道,她可没指望以名可秀形诸于外的矜雅性子,会公然向她传递情话。
宋之意悠悠然一笑,“少主说,恭喜你荣升天子近臣!”
卫希颜扑哧一笑,很想翻个白眼。
赵桓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在起复种师道、擢升吴敏和李纲的同时,又封了她个天章阁学士的衔头,直接跳到正三品,比何栗的御史中丞还高了半品官阶。
“学士虽是虚衔,却可备皇帝咨于国策。”宋之意微笑道。
卫希颜不由苦笑,名可秀传的那句话虽带着调侃,却也有两分真意。
宋之意走后,她算了下云青诀离开京城已有半余月,童贯这会必在他手中经受折磨。
十天前枢密院副都承旨辛兴宗带九百禁军从太原府回归京城,道是童枢相已先率一百骑返京。枢密院大惊,童贯竟然在这时节失踪了!
因金兵南侵军情愈发紧急,枢密院掖着此事不敢上报,直到新帝赵桓登位,问责童贯,新任同知枢密院事蔡懋方才嗫嚅着抖出。
赵桓对童贯怂恿道君奢侈误国的行径早是憎恶,借此逮着机会发怒,“童贯身为枢府之首,竟然置河东兵危于不顾,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宇文虚中、何栗等趁机弹劾童贯和王黼“联辽攻金”之策误国,殿内群臣看出风向,立时群情激涌,于是顺理成章地,童贯步上了杨戬和梁师成的后尘,问罪定案。
到得此时,杨戬、梁师成、童贯三凶先后伏诛,赵佶也成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