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烨下了马车,抚了抚衣摆,抬眼扫了扫早已将大门打开的仆从,眼波流转间进了陆相府。
陆相得下人来报,远远迎了出来,在离赵崇烨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领着身后众人极为恭敬地行礼。赵崇烨见状,赶忙上前,大手一扬,牢牢扶住正欲下跪的陆相,“外祖父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陆相爬满了皱纹的脸上显出激动宽慰的神色,笑着握紧赵崇烨的手,连连点头。赵崇烨任陆相握住手,牵着往里走,脸上表情一扫在门外的散漫与高傲,连眼里都盛满了孺慕之情。
赵崇烨心里清楚得很,他母妃之所以能在宫中盛宠不衰,太后即使再不喜他母妃也莫可奈何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忌惮他身边这位身居相位的外祖父大人。甚至是连他,也不知道身边这位白发丛生的老人心中到底有多少丘壑。不过,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费心思去猜测的东西。
陆相是他的外祖父,身居朝堂之中,而他,是父皇的长子,他与陆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纵使陆相心中丘壑无数,他却从不担心自己会栽进去。
赵崇烨淡笑着跟着陆相进了书房,安静地坐着,待下人端上热气缭绕的茶,又垂首快步却无声息地走出书房,轻轻阖上书房门,这才开口:“不愧是外祖父府里的下人。”
“哈哈哈哈,”陆相颇为得意地摸了把黑白斑驳的胡须,笑得十分开怀,“你小子呀,要看上了外祖父府里的人,说一声就是了,外祖父送你!”
赵崇烨闻言,露出调皮的神色,“能进外祖父书房伺候的人,肯定是外祖父身边得力的人,我还是不抢外祖父的心头好了,不过,”赵崇烨端起茶,嗅了嗅,冲陆相眨眨眼,“外祖父这茶好香,人我就不要了,外祖父的茶就看着给孙儿一点呗。”
陆相笑得胡子乱抖起来,“臭小子,我看你分明就是来讨茶来的。”
赵崇烨嘿嘿一笑,将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眯着眼得意得像偷到鱼的小猫。陆相见状,连连摸着胡子,眼里全是笑。
祖孙两人逗笑着喝完了一盏茶,赵崇烨放下杯子看向外祖父,脸色沉重起来。
陆相见疼爱的外孙神色不好,立即坐直了身体,问道:“烨儿,你今日来可是有事要与外祖父商量?”
赵崇烨微微颔首,目露忧色,“外祖父,我这次前来,是因为母妃的事。”
听言外孙因为女儿的事前来,陆相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你母妃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这么多年,你母妃在宫中实在辛苦,”叹了口气,陆相接着说道:“三月前皇上才选了秀,如今新晋的贵人怕是风头正好。我听说,皇上已半月有余未见过你母妃了?”
“确有此事。”赵崇裕回答。
“你母妃为了你父皇,这么多年付出太多太多了。哎,如今眼看着皇上情意日渐淡薄,难免会心情不好。”陆相长长叹息,言语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无奈。
赵崇烨又何尝不知母妃心绪不平的源头在哪,她的母妃依靠着父皇生存,在她心里,父皇便是她的天。他自小看着父皇母妃恩爱情深,也眼见近几年父皇宿在别的宫妃宫里的次数越来越多,别说是母妃,就是他,也难免心生怨气。
“崇烨也知道母妃心结何在,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母妃那里,须得父皇才行。”赵崇烨道。
陆相闭着眼想了想,睁开眼拿过书桌上的一份奏折,道:“罢了,那几个圣眷正浓的贵人们的娘家,也该是时候动一动了。”
赵崇烨默然,他明白外祖父的意思,因着自家女儿受宠而晋升了的几位大人,该是时候认清形势了。与芙妃作对便是与陆相作对,更是与大皇子作对,这些个大人,今夜之后,要么好好鞭策鞭策宫中的女儿,要么,就等着被上书罪状,锒铛入狱吧。
推辞了留下用饭,赵崇烨辞别外祖父上了马车,一路驶向大皇子府。
今日之后,最迟不过三天,父皇必定会去暖芙宫,外祖父的能力,他从来不怀疑。赵崇烨淡淡笑着,手掌一寸一寸抚过奢华的马车内部,感受着手下的光滑柔软。
母妃,母妃……
赵崇烨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唤着,渐渐止住了笑声,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半晌,突然快速地抬起手捂住了嘴……
马车外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各种喧哗之声夹杂着马车前进时发出的声音完完全全掩盖下马车内的一切声音,包括那之前莫名的笑声,都没有一丝一毫逸出马车,落在第二人耳中。
他,赵崇烨,天之骄子,荣华富贵恩宠不断,大概在世人眼里,他是最值得羡慕的人。是啊,从降生的那一刻,他就拥有了别人永远无法拥有却一生渴求的东西。他也曾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至少,比起他那个弟弟,他幸福太多。父皇的看重,母妃的疼爱,外祖父的慈爱,他那个弟弟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若不是,皇祖母护着他赵崇裕,赵崇裕又有何能耐与他争?!
静静坐在马车内,赵崇烨嘲讽地挑起了唇角,不过,这般幼稚的想法,让他好好想想,在他几岁的时候就没再想过了,五岁?还是六岁?还是三岁?
呵,时间太久了,他都已经记不清楚。
他唯一记得清清楚楚的,是那个人出现那天,春风正好,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可他却只觉得寒冷刺骨。
如今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呢?赵崇烨认真地想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