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一瞧老头子口不择言,把气氛弄僵了,连忙开口救场,转移注意力:“您还是部长哪?太厉害了,失敬失敬。”
“我现在只是副部长,资历还是太浅,年龄也不够,仗着记了功,空降到副部都有人不服呢,离开部长还早着。”小娴回过神来,摇手解释。气氛又活跃起来。
“人力资源部吗?”班长笑道,聊的无比融洽:“我看你管人挺有一套。”
“财政部。”小娴专心咬螃蟹。
庄建国手里的筷子掉桌上,李淑华本能地咬住嘴唇,扭头去看小娴斥退的那两个虎背熊腰的小伙。
财政部的一桌人都在关注小娴的背影。吃喝时不时瞟这边一眼,对上李淑华的目光又赶紧飘开,假装不在意。那两个保镖更离谱,扒饭的时候都盯着小娴的背影,如利箭待发,估计都做好了推开饭桌去给小娴挡子弹的准备。
班长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来话,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才爽朗笑道:“哎呀妈呀,太厉害了,是我想的那个财政部吗?庄言身边藏龙卧虎啊。”
庄建国和蔼地对小娴说:“这么年轻,就能在财务部做到高管,小娴很不错呀。”
“啊?”小娴放下螃蟹,吮了一下手指,环视一桌人,发现在座的亲友不是脸色发青,就是正襟危坐,连个闷头吃饭的都没有,一个个都不吱声,光看着小娴和庄建国聊。她忽然意识到,国家财政部副部长的身份和酒席格格不入。
“对啊,财务部。大学读了金融,想了想还是搞财务适合我。”她机灵地顺水推舟,天真地继续吮手指上的螃蟹味儿。
班长松了口气。他刚才以为自己在和国家经济政策制定人共桌吃饭,那一刹那菊花紧得能剪断雪茄。
他一细想,觉得也不可能真的是财政部长。面前的小娴虽然细心地穿了一身黑,却难掩青春美貌,咬筷子害羞一愣的瞬间甚至有少女风情,绝对不可能超过28岁。一般熬到局级都要四十岁,财政部不可能让这么年轻的人坐上副部长的位置。
于是气氛冰释,大家放松起来,敬酒吃饭,渐渐融洽活跃。小娴拿小锤子替李淑华敲蟹螯,一面和庄建国细说和庄言共事的趣事,着重描绘庄言的花心,添油加醋,越说越没谱,最后愤慨地告诉庄建国,至少有一个连的姑娘围着庄言转,哄得老头子满面红光,不断点头喝酒。
“那都没有用,”庄建国端着白酒呵呵笑,“她们都比不上你。”
小娴条件反射地展颜一笑,马上又矜持地抿嘴,暗咬着唇克制表情,甜甜道:“我给您剥螃蟹。”
招待完酒席,客人散了一半,班长和同事都慰问告退,留下花圈,陆续开车走了。小娴不肯走,坐在桌边陪李淑华聊天。孝家守灵一夜,农村的道士敲锣念咒,叮叮咣咣刺耳无比,每当念经到高潮时,道士围着棺材跳舞,因为没有晚辈跪拜,庄建国和李淑华就得去守棺,哭得昏天黑地。小娴倚在最远处瞧,无声低头抹泪。
这样熬了一夜,次日早上十点出殡,葬庄言的衣冠冢。庄言没有长子来捧遗像,庄建国就忍泪抱着遗像站到棺材前面。李淑华跟在旁边,哭得气若游丝,一路喃喃:“连灰儿都没剩,连香火都没留呀!庄言,你太吃亏啦!”来来回回哭这一句,连挑夫都听得肝肠寸断。
小娴拉住道士问清楚风俗,知道这遗像不该庄建国来捧。于是在起棺前跑到庄建国跟前,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未亡人捧遗像才合适。您是他父亲,这事儿不该让长辈来。”
庄建国脸色变了,张口结舌地瞪着小娴,一脸欢喜的惊诧:“你,你来抱遗像?”
“让我来吧。”小娴伸手去接庄言的遗像,庄建国没松手,小娴就用力一夺,抢来抱着。她仔细拾掇遗像上的白纱时,捧着遗像细看了眼照片,秋波融化,神色变幻,哀伤、心痛、不甘、惋惜,都凝聚在吊成“八”字的细眉上;千般留恋、万般不舍,都在她轻轻抚摸照片时无声流露,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两位老人眼里。
“那好,你送他最后一程吧。”庄建国心软同意了。
小娴抱着遗像,慢慢走在前面。挑夫抬着衣冠棺材,紧紧相随。放炮的亲友叼着烟一路小跑,奔到出殡队伍前面去放炮,两条粗壮的一万响鞭炮铺在黄泥路边,夹道炸响,硬梆梆的鞭炮残端崩得花圈噼啪乱颤,连举花圈的男人都被炸得左右摇摆。队伍走一路,鞭炮放一路,噼里啪啦的没停过。
小娴捧着花圈,面不改色地走过鞭炮的火光。余热犹存的炮仗残端接二连三地命中她的裙子、肌肤和腿,崩在黑丝袜上的最多,接二连三地留下白色的火药印儿。她视若无睹,像不知道疼,依旧压住队伍的步伐,有条不紊地端庄慢行。
10分钟能走完的路,小娴愣是走了30分钟,刚好踩着吉时,在十点整落棺入墓。
挑夫穿了三根竹绳在棺材底下,一声齐喝,缓缓落棺入穴,然后抽走竹绳,走到一边擦汗歇息。管乐队上去干活,围住墓穴,开始齐奏。
挑夫和放炮的亲友聚团抽烟,眯眼眺望捧遗像的小娴,交头接耳:“她不怕鞭炮,踩着火往前走。”
“步子压得好,有些挑夫想早点完事,走得快的都被她压住阵脚了,只能慢慢走。”
“她问过道士了,农村这些讲究她都知道。”
管乐队吹完三曲,队长掏出张纸,念了颂词,赞了风水,祝了万福,一哄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