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在夫女泪眼婆娑之中,不甘地离开人世。
走过黄泉,踏入地府,她正满腹心事之际,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一路急行。贾敏回过神来便大惊失色:这不是爹爹吗?!
贾敏一肚子的话正要开口,她爹贾代善已然把她带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大宅。父女两个穿过大门步入书房,便见祖父贾源一脸肃然之色,端坐在书案之后。
贾源生前一生戎马,最不耐烦解释叙旧,他直接塞了个镜子过来,“我从警幻仙子那里借来的,你自己看便是。”
比起祖父的语焉不详,父亲可就是既贴心又耐心——贾代善不仅亲手端着镜子,还特地摆了姿势,让女儿看得舒坦,期间更是低声为女儿细细解释起始末。
贾敏也像小时候那样,自然地靠住了父亲的肩头。不过来到地府,大家都成了一抹幽魂,怎么父亲的肩膀枕起来依旧扎实?
贾敏正走神,便被父亲一指头弹了回来。
贾代善道:“时间紧迫,还想什么有的没的。”
贾敏的注意力便回到了眼前的水镜上。
水镜之中展示的正是前世亲朋的人生经历。最开始的那些人,贾敏还能存着看热闹的心思,饶有兴趣地瞧着,可随着镜中画面一闪,丈夫林海沉疴不愈,终于在病榻上托孤,女儿瘦骨伶仃在荣府熬着日子……
贾敏无意之下,指甲都扣进了父亲的手臂。后面侄女元春郁郁而终,她的心尖儿黛玉在“风刀雨雪严相逼”之下早早夭亡,娘家失势最后抄家夺爵,母亲一病不起,大哥流放,二哥免官,其余子侄亦是鲜有人善终。至于隔壁宁府……男丁更是全军覆没,惜春出家之后,甚至没能给宁府再留下半点骨血。
贾敏此刻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她祖父贾源更是在案上重重一拍,“原想着宝玉乃是仙人下凡,我厚着脸皮请警幻仙子点拨他一番,不求光宗耀祖,只愿不坠了自家的名头,却没想到这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贾代善轻轻拿开女儿的手臂,才起身道,“是儿子疏于教导儿孙。”
贾敏见状,也急忙站起身来,悄悄挽住父亲的胳膊。
贾源道:“罢了。”言毕,转向孙女儿贾敏,“你比你两个哥哥都强。祖父剩下的功德能让你还阳一回……不求你名扬天下,只愿你能得意时稍微看顾下娘家。”
贾敏迟疑道:“祖父为何不让珠哥儿走这一遭?”
琏哥儿才智一般,在~女~色上又贪嘴了些,虽为长房嫡长孙,祖父父亲都不大疼他倒也罢了。可珠哥儿才学品行都为人称道,只可惜身骨不佳,不然荣府不至于落到那个境地,祖父舍弃了他却把机会留给自己,贾敏总要问个明白。
贾源瞪眼指着贾代善道:“还不是你爹偏心!”
贾敏一怔,旋即脑袋一歪又靠回父亲身上。
贾代善笑道:“都当娘的人了,还爱撒娇。”
谁是爹娘的心头肉,贾敏还能不清楚?在家时母亲便百般娇宠,父亲常年以大营为家,难得回府跟她相处的时间也远胜两个哥哥。
贾敏十六岁便议了亲,可爹娘硬是生生把她留到二十岁,才不情不愿地让她出嫁。
思及此处,贾敏也理直气壮跟祖父分辩道,“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祖父也好意思说父亲偏心?!”
贾源佯怒道:“就你个丫头伶牙俐齿!”
笑语调侃之下,贾敏虽是满脑子官司,却也没工夫细想深思。
贾代善心知时间不多,便拉住贾敏的手,“回去且好生过日子。祖父跟父亲都瞧着呢。”
贾敏忙问:“若是我也不成……”
贾代善截住女儿的话头,“那祖父和父亲只能卖苦力还债了。”
贾源更是一摆手,“快回去吧。”
贾敏顿时没了意识,再睁眼……却是已经回到了自己住了好几年的家,扬州的家。她脑子里还回荡着祖父的殷切嘱咐:多给你几年时间,要抓住机会呀!
贾敏坐起身来,未料起得猛了,脑袋好一阵天旋地转。一直守在床头的大丫头红纹眼疾手快,稳稳扶住了她。
眩晕稍缓,贾敏又觉胸闷,她轻咳一声,另一个大丫头青结连忙递上帕子。
帕子带了点清香,贾敏刚把帕子捂上双唇,又忍不住“哇”地一声——只是干呕而已。肚里空空,哪里又吐得出来。
红纹皱了眉头,小心请示道,“太太,不如请个大夫来瞧瞧?”
前儿大姑娘又病了,太太守了大姑娘好几天,可是累着了。只是太太怕老爷担心,想着好生歇歇就好,却没成想,今日好似又重了几分。
自己这身子骨委实娇气了些,只比侄儿珠哥儿强上几分罢了。
贾敏这回知道轻重,再不强撑,“去请张大夫来一趟吧。”
张大夫乃是扬州城中最擅长调养的杏林高手,他有个堂兄如今正在京中太医院供职。
听说太太不自在,府中大管事亲自出马,不过半个时辰,张大夫便踏进了林府的大门。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不看气色光靠切脉诊断,不用脑袋想就知道必然不靠谱。张大夫又是旧识,不知道打过多少次交道,因此他踏进院子之前,红纹便打开了床上纱帐。
贾敏只让大丫头整了整发髻,穿着一身家常衣裳让张大夫给她瞧病。
张大夫瞧了瞧气色,又问了红纹些话,切脉不过数息,便眯眼笑道,“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都两个月了。”
贾敏“啊”了一声,左手轻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