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昏,我收拾好一身疲惫不堪,打算偷偷离去。
转朱阁,绕浮廊。
处处月下惨淡。
我丝毫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只想着趁早启程。
摸索过陌生的庭院后,才发现这里结构极简,毫无多余的建筑,只把一座小筑深深埋入无穷的花草树木之中,十步瑶草,回眸郁树,处处落闲花,地地生奇葩,宛如层层包围的心,更似隔绝尘土的天阙。
独孤游岚把住的地方打造得水泄不通。
看真是望破红尘了。
蹒跚自一处供人浅憩的圃园,隐略耳闻飘忽不定的声响,我好奇自枝叶间的罅隙囫囵一望,独孤游岚负手婷坐,慢慢挥扫一片流火,这火迹半空虚浮,擦拭过后散火点点。
看得出是有人给她传了火信。
她扫拭得匆忙,我只见得一个“龙”字虚虚弱弱,遗留在半空,旋即也随风而逝。
“姑娘,这就打算走了吗?”
独孤游岚仿若无事发生,慢斟两杯淡茶。
“今日月色皎洁,不若喝杯香茶再走,也算聊表我这主人的粗浅心意。”
独孤游岚慢云拂来,做出个“请”的手势。
我陡然觉得自己实在无礼,那美人救我的恩情何足弥天,我这偷偷离去的行为无异于忘恩负义。
我谦默坐下,既不与她对视,也不吐露只字。
我真是怕了她的容貌,那副淡雅的颜色间隐藏了另一个容颜。
“姑娘受过轻伤,不适益性凉的茶叶,我今日沏得是性质平和的温补茶,姑娘不吝浅啜一口,看看可否合意。”
玉手柔递一杯。
我不懂茶,更不懂她,犹记三年前她是不屑理睬我的,如今她这般巧言灵辞我倒也可以理解,只要是墨轩不在身边,原来她也可以多分一份心神去留意他人。
我接过茶水,随性仰头饮尽。
“姑娘觉得我这茶韵有何滋味?”
我没想她还要问我喝茶后有何感想。
饮茶需品,饮酒需猛。饮茶要得是气定神闲,饮酒要得是豪放粗犷,我用喝酒的态度去品茶,如何谈得出感想。
我自己再斟一杯,重新慢酌几口,除了感觉此茶的味道香甜,也看不出有何独特之处。
我不好意思道“五公主善意叫我品茶,可惜我人鄙质俗,断然尝不出此茶无与伦比的滋味,还是不要浪费五公主的一番功夫,在此只想道一声珍重,谢谢五公主的救命之恩。”
“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果真与我有过眼缘,不过为何我反而觉得姑娘面生的很?”独孤游岚言语诧异,但语调绝非吃惊,平平淡淡,浅浅轻轻,毫无曲折波澜。
“我有幸认识公主当属巧合,所以也不便透漏个中细节,我还知道公主名唤独孤游岚,是九尾龙族最为得宠的尊贵公主。”我且拍拍她马屁,但不指明自己是当年那个被诬陷偷钱包的孩子。
突然想到偷钱包的正主樱祭夜……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肯定是拉着千目继续祸害良家少女……
“姑娘有一点说错了,我的确是九尾龙族的唯一的公主,可惜并不得宠,而且我只单叫游岚,绝非尊姓独孤,或者说在整个九尾龙族的皇子皇孙中,仅有斩月贵姓独孤。”独孤游岚将我的话语置若罔闻,非要顽固地提及斩月的名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有斩月贵姓独孤,况且斩月早些年不是已经被赶出皇族,为何他还可以贵姓独孤?
可惜这些事情如今我懒得理睬,也不想理睬。
我的好奇心被情感的纠葛磨砺殆尽。
我想我的眼神肯定是黯淡了极多,连那天仙般的玉人坐在对面,也看不清她通身的光彩。
“与我何干?我也不认识他。”
“是吗?”独孤游岚……噢不对,应该叫游岚,她陡然巧笑倩兮道“那为何姑娘昏睡之际夜夜呼唤斩月这个名字,莫非世间除却独孤斩月,还有别的斩月存在?”
原来她留我喝茶只是借口,打趣我才是真心。
她这般戏弄我,也不怕遭同样报应,一辈子得不到墨轩的垂怜。
我沉脸道“姑娘误会,此斩月非彼斩月,我叫的斩月是条狗。”
“那狗也会成亲?”游岚故作惊讶,白腻腻的俏丽脸庞憋作粉红,煞是醉人。
我到底糊里糊涂得还说了些什么?
我蓦地站起身来,游岚仿若先见将我的肩头抚拍一指,将我安抚坐下。
“我以为公主素衣加身便不理凡尘琐事,结果是我错了。”坐下后,我心绪多少烦躁,微微摊开双手,掌心各盘一道麻癞癞的伤疤,仿佛两条肉红色的蚯蚓,贯穿双手,形状恶心。
我真是痛恨自己容易留疤的体质,想我满身药血弥足珍贵,却独独保护不了自己的肉身健全,恐怕是上天在冥冥之中警告我莫要多情,否则只会伤痕累累。
“姑娘心仪我四哥?”不曾想她性格这般坏,否则也不会反复挑拨我的伤疤。
难怪她会看上坏蛋墨轩,俩个人一丘之貉,不分伯仲。
“岂敢岂敢?我一介草民,如何敢去高攀皇族,能被四皇子瞥一眼便已是千年修来的福分。”
言及此处,觉得旧事重提,还是要把身份问题摆在台面来讨论,掌心新伤突然抽筋似的疼痛难忍。
以前我也狠狠地探究过为什么会独对斩月钟情。
细细盘思,若果不是在“寂雪啼苑”第一次见到斩月白衣飞霜,笑里蕴火,温柔得把我迷醉。
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