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仔细地洗着手,把橘子味的洗手液抹在手上,手指交叉揉搓,把十根手指洗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里也是洁净的,他很擅长这个,毕竟做的是伺候人的行当。以前教导幼小的女儿打理自己的卫生的时候,手把手教了她很多这样简单却奏效的小细节,告诉她每天让自己干干净净的是活得舒适开心的第一步。他的人生也就是这样,简单、琐碎、整洁,认真做每一件小事构成了他大半生的年华,就像在室内精神活着的一盆花。
洗手间不大,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中间是洗手台,一个。伊迪听见有人进来了,“踏、踏”的脚步声,也不在意,继续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他显得很平静,这非常不合理,难道这个男人要放弃拯救自己妻子的唯一机会了么?他突然明白过来所谓的“仰慕”和“见一面”是谎言了么?还是他在和殿下相处了一晚之后不忍下手了呢?毕竟,殿下对他那么好,毕竟……
伊迪猝不及防被勒住了脖子,狠狠掼到了水池里,他的左手被扭成了一个奇异的角度,那看起来好像再用点力就要断了似的,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水,浇了伊迪满头满脸,幸好的是头是低于脖子的,没把衣服弄湿。
弄湿了衣服,被殿下看到了可就不好解释了。
这暴徒是谁?他要干什么?是抢劫?杀人犯?还是强(qiang)奸(jian)犯?
伊迪的脸被压实了挤着瓷质的水池内壁,力道大得脸要被压成饼了,他呜呜着想要说什么,身后的暴徒看样子也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抓住他的头发把头扭了九十度,终于伊迪的鼻子和嘴巴被拯救出来了。
谢天谢地,鼻子没被压断。
“嘿,”他喘着粗气,嗬哧嗬哧的,居然还笑了,“我就知道你要来。”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身后的人,于是手上加了点力道,伊迪倒抽了口冷气,左手差点被扭断了。不过伊迪还算硬气,居然没嗷嗷大叫,他眯着眼,脸上不知道是水多还是汗多。
“我得和你说一声,”伊迪强忍着痛说,“你该庆幸你刚才没把我鼻子按没了,我得全须全尾地回去伺候殿下呢,我要出个什么好歹,你什么事也别想做成!”
“你什么事也别想做成!”——这句话有着痛意,有着快意,更有着深深的恶毒意味。
伊迪才不傻呢,别把他想得这么傻,把他和小狗儿似的逗!他知道自己现在金贵着呢,现在学会坐地起价啦!
身后的人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的,按住手下杂碎的力道也轻了。他的确被威胁住了,这人心里翻腾着各种各样的念头,里头千奇百怪折磨人的法子能让伊迪生不如死……这狗(gou)日(i)的,他暗啐一口,恨恨地松了手。
无论如何,现在要用到这个杂碎,既然没法立即收拾了他,就别再做无用功。
伊迪“嗬嗬”笑了起来,他直起身子,使劲儿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腕,又扭了扭脖子,擦了把脸,才转过身。
他知道身后的是谁,当然了。 他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但是这张脸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
曾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个英俊邪气的男人就在面前。一次突兀地来拜访说能治好妻子的病,带着一滴生命泉水而来;第二次深更半夜在家门口等自己,塞给了他半滴生命泉水。
可恨,当真可恨,真是可恨至极。
半滴,只有半滴,给妻子喝下去之后,她明显地好转了,这是真的,的确是生命泉水,黑白斑驳的头发立马变得乌黑,就像以前一样,那如云的秀发终于要回来了么?伊迪之前每夜每夜的梦里都梦见了妻子少年时可爱的脸庞和那头乌黑油亮的长发。但是仍然夹在黑发里触目惊心的一绺绺白发让他心里发凉——啊,是啊,还不够,还不够,只有半滴。
可恨!可恨!这恼人的结果,这无情的世道!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一家!
妻子惊喜的目光还历历在目,她高兴地向自己诉说她的感受,身体里好像有充沛的能量,她感觉自己现在就能出院,还可以回家给莉娜做顿早餐,这乍然的冲动被伊迪给劝住了,他忍着心酸要妻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医生今天做了检查再说吧。然后他又花了十分钟倾听着妻子的喜悦,一切都是那么索然无味,干巴巴得像是发硬的馒头,他心里升腾起一种恼怒——恼怒妻子的无知,这哪里是好转了,这是一剂催命的毒(du)药(yao)啊!唉,是药三分毒,如今却是十分毒了。
但是没办法,妻子哪里知道这些呢。伊迪的目光变得柔软起来,这本来就不是她该知道的东西,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伊迪起身要离开,被妻子拉住亲吻了一下,然后他们告别,转身,开门,阖上门的时候,妻子还盯着他,目光喜悦温柔,是一朵开在晨风里的清澈美丽、生机勃勃的花儿。
唉,多漂亮的花儿,我要好好爱惜它。
咔哒。再见了,我的花儿。
伊迪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突然笑起来:“等急了么?”
男人目光骤然阴冷,这个狗杂碎,居然还敢挑衅?
“哼,”他冷笑着说,“再急也没有你急——”
“生命之泉必须在在十五个小时里喝完一滴才能起效,你知道吧?”他一脸轻蔑,“你今天早上六点十分给你老婆喝了那半滴,现在么……”
这个男人掏出怀表看了看,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