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们常为了不值得的小事较真,为几句无足轻重的话语发生口角争执,甚至翻脸伤和气。他们总爱把自己放在至高的位置,要求得到别人的尊重。自尊,自褒,自傲,自负,几乎是他们每个人的心态和脾性。他们喜欢听褒奖话,尽管褒奖中多有恭维。他们把对别人的褒奖也认为是对自己的贬低。他们容不得当面批评,甚至把善意的批评也当做贬斥,把良好的建议当作嘲讽,予以抵触或反唇相讥。他们认定“艺人相轻”是祖辈相传的真理,悟不出艺人相捧也会带来益处。有时差错就摆在面前,也要强找理由进行辩解。绝不心悦诚服地承认错误。他们顽强摆出师傅的架子,认为这样才有尊严。此时,徒弟常常是替罪羊,把错误推在徒弟身上,当众训斥一顿,既解脱自己的窘境,又在人前树威立尊。
人自尊、自爱本是好事,有一点傲气也无可厚非,但木匠的自尊心太强,强的老虎屁股摸不得。
尽管“四级木工相当中级知识分子”,尽管他们努力完善自己,但木匠终归是木匠。行业特点决定了他们的气质和形象。
木匠也有沮丧时
平日里,木匠们总能受到雇主们客人般的招待。虽不是嘉宾贵客的待遇,但茶饭热情,语言亲切,至少让人置身于欢快的气氛中。然而也有大煞风景的时候,不是主人不热情,实在是热情不起来。
有一种活儿,没的商量,只要找到头上,木匠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赶往事主家,原先的雇主决不阻拦,只需打个招呼就行。这种活儿就是赶制棺材,也叫赶热活。有人去世,没有现成的棺材装殓,只得赶紧赶制。
过去,家里有老人,孝敬的儿女都会提前把棺材做好,找地方存放起来,以防临期着忙。老人也愿意看到自己在未来那个世界的“房子”。棺材也叫寿材,听起来有些喜气。老丧为喜。有的老人寿数长,寿材存放多年后,陈旧走形,不得不拆开重新做过。如果提前没准备好,人去世了,只好临时现赶。常是好几个木匠,从各处集中到事主家,昼夜不停,直到做成为止。
这样的活儿,每年都有几次。加夜班更是常事。木匠们叫“打夜作”。打夜作是要加工钱的,就象现在加夜班拿双份工资一样。现在打工最多承包计件形式,多干多挣。过去木匠做活几乎全是按日记工,绝少承包。木匠总觉得有力气没地方卖。打夜作虽然仍按日计酬,但白天黑夜都干活,有双份收入进项,可以说发了一点“灾难”小财。但这个钱可不是好挣的。首先,在夜里干活,虽有照明,但明黑天不如暗白日,总不及白天光亮,不得眼,容易出红伤,不安全。干活时要处处加小心。木匠给私人家干活,是没有劳动保护的,出了红伤事故,只能自己歇息治疗。更让人不得劲的,是干活和小歇的环境不佳。有的死者在屋里停尸,木匠在屋外院子里干活。乡村习俗死者生前好友和亲属后辈,闻知丧讯,都要赶来祭奠悼念,在死者灵床前烧化纸钱,并放声一哭,以示悲痛。守灵的亲属也不时地嚎啕一阵,为的是召唤死者灵魂不要远去。空气中时时弥漫着呛鼻熏脑的烧纸气味,阵阵哭声震颤着灯光惨淡的夜空---凄戚阴晦的气氛笼罩着整座院落。有的丧家屋子少,木匠吃饭时要进到屋里(工间歇息绝不进屋的,即使是冬天,也在院子里喝水小歇),床上躺着死者,尸身上蒙盖着被子,屋里有一种特有的气味,不知是尸味还是烧纸味,或是二者的混合味,使人呼吸憋闷不畅,心蹙胃翻。木匠干了半宿活儿,无奈饥肠需要充填,于是大家闷了头吃饭,很少说话,若在平时,几个木匠聚在一起,少不了天南地北,趣事新闻地山侃。而此时饭食似乎变了味道,人也没了胃口,木匠大多吃不好,草草了事。有的守灵者,该哭了就要哭一哭,不管木匠正在用饭,尤其第一声起哭,冷不丁响起,更深夜静,着实让人心颤肝抖。木匠们个个神态木然,面色凄苦,语言空乏,口气唏嘘,没有了平日里“师傅”的神采,没法再端“师傅”的架势。无奈,他们从事了这个职业,赶上什么算什么,他们此时,不过是亡者冥去的送行者。骄傲的师傅们也有神情沮丧的时候。
拙匠人,巧主人
木匠给人做活,并非完全独立做主,随心所欲,有时会直接受到限制,不能彻底发挥专长。与雇主意见相左,是经常发生的事。按照“拙匠人,巧主人”的施业原则,最终只能遵从雇主的决定,也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