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圆明园别有一翻韵味,只是今年与往年更不相同,因为胤禛的登基继位成了皇帝的行宫。
湖面覆着雪见不着冰封三尺,一望无际的白色连着远山失了近水。亭台楼阁住着旧日主人,换了新的身份。
房门开启,隔着帘子涌进一阵风,只一瞬便停住。才见着眉妩的笑脸,便看到长身立在她身侧的人。
“额娘可是好些了?阿玛说您染了风寒,叫儿子过来看看。”
眉妩悄悄退出去,笑脸隐于弘晖身后,留他站在门前,独自挑着帘子对着我笑。
“快进来,大冷的天跑来做什么?沉香呢?永玪呢?”
弘晖几步迈过来,甩了大氅搭在一旁,直接坐上塌沿,笑意未停,“原来额娘念着他们娘俩,早知如此,唤他们两个过来便是,约莫额娘的身子立时便爽利了,也省得儿子受这份累。”
我忙推在他身上,作势赶人,“快回去吧,怕是你心心念念舍不得他们,反倒赖在我头上。跟你阿玛说去,宫里什么样的御医没有,不要再劳烦你才是。”
才刚说完,便顿住,脸颊贴在他湿凉凉的衣襟上。
今日方知儿子的怀抱是这般滋味,自小倒大皆是我搂抱着他,几时几刻这样反过来,像是在安慰小孩子般揽我入怀轻轻拍抚。
“阿玛担心额娘,儿子们也是。”弘晖只说了这一句,话音便住,反倒令我不好意思起来。
“我没事,只是染了些风寒,吃上几味汤药便好了。”
“好利落了我们才能安心。”他的手指搭在腕间,眼神盯在我面上,似是在笑,打量着说:“宫里的御医再好哪能及得上儿子,这便给额娘开副药来,保管药到病除。”
这副样子分明不似胤禛,却又像到骨子里。我忍不住抽回手腕,倒了杯茶给他,“你跟苏长庆学得越发像了,混世神医。”
弘晖直直瞅着我看,笑容隐现在眉眼间,指背扫过膝头袍摆时低声说道:“额娘心里想的分明就是阿玛,怎么扯到旁人身上去,若是让阿玛听见,怕是额娘要吃亏。”
越发的像了!哪怕隔了千山万水,依然挡不住血脉相连,大抵也有这个意思在吧。在他面前的桌上敲了敲,催促:“你的药方呢?速速写来,不灵可是不成。”
弘晖仍是饮茶,沉吟良久慢悠悠放回桌面,站起身,“不必写,写了额娘也是不吃的,儿子这就跟阿玛说去,只管日日陪着额娘便是,比什么药都好使。”
“去吧。记得嘱咐你阿玛,定要一时三刻都不能离开才是,否则风寒立时发作,怕是能要了命去。”
“是,儿子省得。”
他严肃个什么劲儿!居然还真的走了!背影渐行渐远,不知哪日才能再见。
窗前看景,也能消磨时光。
熟悉的园子,我们看着一点一滴建起。那时的弘晖还小,住在那座山间小院,日盼夜盼等着我们去看他。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份感觉偏像昨天似的,分外清晰。如今,他都有了自己的儿子,有了令他牵绊的人,有了自己的家。
午后的阳光照着积雪,未见消融。风从窗口拂过,也不觉冷。只是园子太大,见不到人烟。
胤禛没来,来了几个爱热闹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精力旺盛,果真应了那句少年不识愁滋味。遥想当年,他们阿玛十三岁的时候,可是比他们俩强多了。对啊,都到了这个年纪,是不是该娶妻了?
眼前的弘历和弘昼哪有半点该娶妻的样子……揉了揉额角,还真是闹腾,原就犯疼的脑袋此时更加难忍。
“皇额娘,您怎么了?”弘昼的脸挤在眼前,歪着脑袋盯着我,油亮的辫子垂在胸前,被弘历一把扯住拽到身后,一迭连声地问:“额娘怎么了?儿子给您看看。”说着,手已搭上腕来,似模似样地好像个大夫。
拉着两人坐在身畔,安抚:“你们两个消停一会儿,额娘看着头晕。弘昼,方才你唤额娘什么?”
弘昼似是在想,恍然喜道:“皇额娘。”
解语正在一旁添茶,闻言笑起来:“五阿哥这是打哪儿学来的?”
“这还用学,爷还能不知道这个,皇阿玛做了皇帝,额娘自然就是皇额娘了。”
弘历像是不高兴,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帽子都偏了,低声斥道:“就你知道,要你来说。”
“宫里上下谁还能不知道,那得傻成什么样。”弘昼很委屈,低着眉眼小声叨叨了一句,小心地朝我看过来。
我忙帮着扶正了帽檐,瞪了弘历一眼,揽着他安慰:“出了这个门可别说去,知道么?”
“额娘放心,儿子自然晓得轻重。”
弘历仍是在他身旁叫个不停,手指胡乱地点,边戳边说:“你若晓得便不会说了,无端惹额娘不痛快,笨!这种事谁不知道,偏要你来扯这个先,这种话也能由得你说?阿玛一天没下旨意,你说出来就是个死,你嫌活得长么?”
弘昼也急了,小脸憋得通红,声音更见响亮:“对,我笨,你聪明,行了吧。我若死了,谁陪你玩,谁陪你念书,谁陪你练功习字,你还要念着我死。有本事你说句聪明的来,让我听听,也让额娘痛快痛快。”
有多少年两个人没这样掐过了?越大越有战斗力……我的心声不必说自有人应,解语已经拉着二人劝起来:“二位爷,快别闹了,你们额娘正是病着,可见不得你们这样折腾。”
忙着互瞪的两位皇子扑通跪到塌前,小脸全都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