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亭亲手执红泥小炉,又拈入茶叶些许,沸水翻腾处,有丝丝茶香脉脉而出。
希和呼出一口郁气,偏头正好瞧见案旁一卷摊开的经书。伸手想要拿,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一眼对面静坐的沈亭:
“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沈亭笑的温雅。又亲手捡起书卷,递到希和手里。
扇火的小沙弥手一哆嗦,扇子好险没摔倒地上——
因着澄观师叔的特殊地位,寺里自然有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其中传播的最广的一条,就是师叔入佛的原因。听说可不正是因为爱书成痴,才被主持用无数佛家珍本给骗,不对,应该说给感化来的?
传闻虽是不可考,堆放在澄观师叔房间里的全是千金难求的佛经孤本或者珍本,却是无可置疑的。
平日里可是亲见师叔有多爱惜,便是整理清洁,也从来不假于人手,至于外人,却是碰都不许碰一下的。今儿个倒好,竟是再三为这位美貌的女施主破例。
希和如何知道个中缘故,探手接了,入目正好瞧见“觉悟世间无常”几个字,一时呆住——
世事果然无常,不过期年时间,曾经熟悉的人和事便面目全非。
以为会醉心官场,按照沈母的设计,奔波于仕途之间的沈亭,却是抛却所有是非,入了空门;以为彼此了解情深不悔的未婚夫婿,身边却突然多了一位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还有这会儿凄凉晦暗,怨妇一般大失常态的自己……
既是世事无常,又该如何处之?
“勘破,放下,方能得大自在。”沈亭取过紫砂小茶壶,氤氲的水汽和透过窗棂的一丝日光交融,令得沈亭容颜俊雅之外,更多了几分圣洁之感。
“那要是勘不破也放不下呢?”希和接过沈亭奉上来的茶水,只觉一颗心也被迷离恍惚的茶水浸得湿漉漉的。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希和何必自苦?既是堪不破,也放不下,那就顺遂心意便好……” 沈亭定定瞧着希和,神情中有着淡淡的忧伤。偏是忧伤之外,又有着说不出的豁达,“难以决断时,就问问自己的心,世间万物刹那永恒,不过在一念之间,切莫因一时意气用事,而毁了一生幸福……”
“师兄,谢谢你……”希和神情间有些怔忡,眉目间郁气却明显散去不少,还要再说,一阵喧闹声却从僧舍外传来。
“你这小和尚好不晓事,如何澄观法师还未说话,你们就敢自作主张?说什么法师不愿会人在,且听声音,年纪也不甚大,说不得,和我家小姐也不相上下。都说众生平等,难不成美名远扬的澄观法师,却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不成?”
说话的丫鬟明显牙尖嘴利,两个寺庙里的木讷小和尚哪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面红耳赤,只不得自家师叔允许之下,也不敢随便放人进去,索性一言不发,就是不许来人再往前走一步。
那丫鬟越发恼火,索性抬高了声音道:
“怪道人家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原来寺庙中也是这般。澄观法师,右相府周家女眷在此,还请法师拨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