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离姐姐这人最不耐俗世繁华,连安州府那里,若非要为自己疗毒,也是懒怠住的,如何会突然现身帝都,更是出现在这香火鼎盛的护国寺中?
虽是这般想,终是迟疑着转过身,却在触及身后女子冷若冰霜的美丽容颜时彻底傻住。
至于阿兰已然跪倒在地,声音都有些呜咽:
“主子,主子,真的是您吗?”
“什么主子?”苏离明显有些不悦,冷声斥道,“当初我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以后的主子就只有希和一个罢了。”
她身后远远侍立的丫鬟倒极有眼色,忙快步上前扶起惶恐不已的阿兰。
苏离侧头看了眼太过震惊之下,依旧傻呆呆的瞧着自己的希和,冷冷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些:
“过来让我瞧瞧,身上毒素是不是已然祛除殆尽。”
直到这个时候,希和方才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眼前这人真是那个自离别后便再无音讯的离姐姐。
红着眼睛快走几步,直挺挺的冲进了静静伫立的苏离怀里,力道太大了些,险些没把苏离给撞翻。
“主子——”慌得阿兰和丫鬟忙一左一右扶住。
“无事。”苏离挥手让两人退下,手在希和肩上搭了下,明显想把人推开,却在触及希和温热的呼吸和红红的眼睛时,动作又顿住,改推为拍,嫌弃道,“好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小孩子气。”
希和却是不动,只一味的揪着苏离的衣襟不放,说话的语气也是撒娇和埋怨居多:
“离姐姐还说。我给你写了这么多信,还亲手做了好多零食,离姐姐却是一个字都不给我回,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姐姐了呢。”
迟疑了下又道:
“不瞒离姐姐,我还给阿兄写了信,想要问他离姐姐的具体住址,不想阿兄说他并不认识离姐姐……”
苏离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眼到自己肩膀处的少女乌黑的发顶,身体往后退了些,神情就有些萧索:
“鸿运商号活人无数,你那阿兄又如何全都记得?只他不记得,并不代表受过恩惠的人也会忘记……”
希和吓了一跳,忙伸手拽住苏离的胳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离姐姐,你莫要生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只是这么长时间不见你,阿和真的很想你啊。”
说着又上下打量苏离——
苏离今日里面穿了一袭鹅黄色干枝梅裙衫,外罩一件雪白的貂裘斗篷,立于这巍巍青山之畔,越发衬得人身材颀长,容色极淡,清绝美丽如一枝傲然开放的腊梅花。
“离姐姐怎么又瘦了,”希和小声嘟哝着,又拿了自己的手炉塞过去,“还有手也这么凉,这么大个人了,又是大夫,怎么就一点儿不会照顾自己?对了,我前儿个做了炒松子呢,还有板栗,饴糖……离姐姐可要尝尝……”
苏离却是任凭她唠叨,一言不发的握住希和的手腕,细细探查脉象,紧绷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
希和抽出手,从贴身的荷包里抓出一把松子,献宝似的捧过去:
“好了,好了,离姐姐还不相信自己的医术吗,我这病早好的彻底了,喏,这是我亲手炒的松子,我剥给离姐姐吃……”
虽是在一起不过数月之久,希和却清楚苏离的性子,是个极懒散的,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从来都是别人准备什么,她就用什么,若非靠了伺候的人精心,说不得给她一套乞丐装,苏离也能面不改色的套上去。
说着小松鼠一般“咔哧咔哧”的剥起松子来。
苏离点了点头:
“果然是大好了的。”
说话间身形又不自觉往后退了些,令得希和简直哭笑不得又郁闷无比——好像初到安州时,离姐姐便是这样,总是恨不得离自己八丈远才好。
只那会儿希和和苏离不熟悉,还以为苏离是耐不得阿兄相请,不得已才来府中帮自己治病,或者人根本就是讨厌自己,便也不大往苏离身边儿凑。还是后来熟悉了才知道,苏离天生的就是这般不合群的性子,没看见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从来都是站的远远的,有哪个会不长眼离得近了?
当下也不在意,只用力揪住苏离的衣服袖子,握住那莹粉色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把剥好的松子一颗颗放进去:
“离姐姐快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儿?”
苏离瞧着掌心,明显有些迟疑,略一抬头,正对上希和亮晶晶的小鹿似的两只眼睛,心情忽然无端好了些,隐隐的,竟生出些怜惜之意——
这双黑溜溜充满期待的眼睛,总能让人生出不愿辜负的感觉。
当下终于不再推开身边的小丫头,而是拈起一颗送到嘴里,咬了一口,竟是嘎嘣脆香,不能再合自己口味了。
看苏离吃的专心,希和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离姐姐吃着可好?姐姐喜欢的话,我再给姐姐炒制些……”
又想到了一点:
“对了,离姐姐怎么突然到帝都了,是有什么事吗?还有啊,我娘亲和祖母,眼下也在帝都呢,她们都可想姐姐了,姐姐要是须停些日子,可不可以到我们家去住?祖母和娘亲也一直挂念姐姐,要是见到姐姐,不定多开心呢。”
苏离吃松子的动作缓了些,半晌摇了摇头,淡淡道:
“不去了,我就在这里便好。”
“就在这里?”希和怔了一下,“离姐姐就住在这护国寺吗?”
“只护国寺哪有家里舒服?不然姐姐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