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也是,最喜欢这句话,蕴含着玄理,又充满了希望。
沉默良久,谢安转眸看向一边的下仆道:“布案。”
下仆垂头应下,不过一会,案几上布置好了文房四宝。
他执笔而书,神情悲悯中带着浓浓的愁绪。
这个临危不乱的人,在此刻,胸中似乎散发着无数的愁绪。
杨毓微微蹙眉,道:“靖,为国而战,不欲悲留人世,毓来一书如何?”
谢安刚才要下笔,听见杨毓的话,忽而想起那个往日淡然自若又名理善谈的少年,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啊,他那么骄傲,怎么会希望世上留下关于他的语句,都是悲情的呢?
谢安粲然一笑道:“请。”他将手中的笔顺势递给了她。
她也就朗然接过,簌簌的下笔。
:三春岂群芳,万里何处归?
远眺霭沉沉,近听霞纷纷。
老了自然事,宏哉经纶志。
寓目理自陈,经年情不古。
写下最后一个字,她将笔“咔哒”一声,扔进笔洗里,挪开镇纸,双手捧着还未干的墨迹,走向一边。
谢安笑着道:“一吟一咏,情致高远。”他略点点头道:“亭主的诗书很好。”
能当得谢安的一个好字,若是数年前的自己,杨毓恐怕早已喜不自胜,如今也是高兴的,只是这份高兴,已经太淡太淡。
她泯然一笑,道:“诗书本来佐情志,好与不好,不过心境所致。”说着,她将那张薄薄的宣纸,投进了身畔的灯笼中。
:“为何焚之?”谢安问。
只见那盏灯霎时间燃烧的大亮,她转过身,微微俯身道:“生人不能与鬼通,却也想让他品品。”
看着她满含着幸福的笑容,谢安点头,笑着拿起身边案几上的兰草,递给她,眸光温柔含着慈爱,笑道:“濯拂不详。”
:“善。”她笑意盈盈的接了过来,将那束兰草抱在胸前。
这场注定了没有新郎的婚事,定在八月里。
在杨府备嫁的日子,金陵城不时的传来来自各方前线的捷报,如此一来,她与他都能安心了,她就像真正要出嫁的新娘子一样,仔细的计算着日子,不时的用粗糙的绣工也亲手缝上两针。府中下仆却是不能如此轻松,连挂灯笼都是含着泪光。
虽然是阴婚,但是王家没有一丝的懈怠,六礼由宗族的青年依次送上门来。
天下人都说,王靖之好没福气,在世时娶亲,新妇进门,礼还未成就香消玉殒了。天下人又说,王靖之好福气,就算已经不在人世,还有一个貌若洛神的高义之女愿意配他阴婚。
天下人的唇舌,杨毓不在意。
她与他这段缘分,让她感觉充实又幸福,人生重新来过,或许还是有诸多不圆满,但这一次,她是真的活了一次。
有皇帝的赐婚,有王家的认可,她很高兴。
:“女郎,桓氏女郎来了!”祺砚欣喜的道。
:“快请!”杨毓放下手中的绣活,迎出门外。
桓秋容这两三年变化很大,原来欢脱的少女,已经蜕变的如此亭亭玉立、珠圆玉润,她穿着一身芙蓉色缎子衣裙,上面绣着暗花,很是端庄美丽。
:“阿姐!”她早已习惯了“洛神步”走动起来蹁跹若飞,婀娜多姿。
二女的双手握在一处,桓秋容激动的隐忍不住眼泪:“阿姐,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直到此时,杨毓才发现她竟梳着妇人髻:“阿容嫁人了?”
她点点头道:“前一年,嫁给了庾家的嫡三子安川。”
:“连你出嫁也不知道,我这算得什么阿姐。”杨毓有些气闷。略蹙了眉。
:“阿姐,你我之间,哪里用得着那些虚礼?”
看她衣着华贵,神采飞扬,婚后生活应该过得很好,杨毓安心的点点头:“快进门。”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安坐下来。
桓秋容扫视一周道:“阿姐这屋子一点也没变。”
:“我才回来,正在备嫁,也就没有理这房里的陈设。”
:“很好,典雅。”
桓秋容微微蹙眉道:“听闻你回来,我早就想要来,却不知话从何说起,几次到你府门口,也没敢进来。当年七兄不禄,我不该怨怪你的,让你难过了。后来听说你在竹山开办宣学,组建赤甲军,开凿山矿,也就知道你忙碌起来,日子会好过些,直到听闻你上了战场,我才真的后悔了,你这样的胸怀,我实在是,实在是比不上,也就更加自惭形秽了。”
她这一番话也不知憋在心中多久了,说的如此流利,杨毓只是静静的听着,感受好友的关怀温暖。
:“秋容,你能来,我很高兴,谢谢你不怪我。”
桓秋容不知何时早已泪湿了,一边抹着泪,一边道:“阿姐,你出嫁那日,我来给你添妆,送你出嫁。”
:“好。”杨毓抿唇感谢着。
:“女郎,孔夫人来了!”
这都赶在一日来了呢!
:“秋容你稍坐,我去迎迎孔夫人。”
桓秋容点头,她行动不便,想来孔夫人不会见怪。
:“夫人安好。”杨毓微微俯身行礼。
孔夫人含笑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你这孩子,苦了你了。”
那目光慈爱,隐含着心痛。
杨毓看着这位萍水相逢却对自己多番照料爱护的老妇人,心中感慨万千,直摇头道:“何谓苦?人生最大不过生死,他虽不在人世,却在另一处等着我,我能嫁给他,很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