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别……别过来,我,我不是……”

安昔被胖子的呓语吵醒时还是半夜,一轮细细的弯月挂在夜空中央,犹如一抹诡异的微笑。白池在她身后睡得深沉,她走下床,蹲在边上轻拍胖子后背,看着他重新安然睡去。

睡在驾驶室的齐归和白泱没有被吵醒。

秦川镇一战让他们损失了不少装备和补给,住宿条件也变得相当有限。

安昔走下车厢,边上的树下燃着火堆,轮到休息的沙切尔和魏琰还在睡,雷婷和二哥则在守夜。视线交汇,安昔和雷婷同时移开目光,因为赵凌凌的事情,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二哥苦笑了下,指了指右边。

安昔点点头,走向了较远的高树,抬头仰望,果然在临近树顶的粗壮枝丫上发现了独自望月的弗洛卡。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弗洛卡俯视着她,“上来。”

上来?安昔瞪着眼前的大树,咽了口唾沫。

要是换在末世以前,她是决不会爬的,可现在竟有些跃跃欲试。倒也不是不会,遇到弗洛卡前,她就靠着自学爬树过活——只是这棵树比她爬过的任何一棵都要高,约有三层楼高。

安昔做了准备活动,用小腿夹紧树干,攀住最低的枝丫,将自己拉了上去。再伸手握住下一根,脚蹬树干,全身用力。以此类推,她一口气上了五六米,但不小心往下瞟了一眼,顿时紧张得头皮发麻,情不自禁抱紧树干。

“还能上吗?”弗洛卡下了一根树枝,动作轻盈得像是在跳舞。

“我只是累了,休息一会。”

安昔硬着头皮回答,忍不住嫉妒他的敏捷,“而且,我发现这里赏月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竭力扭动脖子又不敢放开手,看上去倒有些像无尾熊。

弗洛卡沉默了一会儿,“我没在看月亮。”他向她伸出手,像是一个邀请的动作,“来。”

没有丝毫的犹豫,安昔牵住他的手。

弗洛卡拉起她一提,那感觉就像是自己长上了翅膀,毫不费力地跃上了下一根树枝。接二连三,等她从新鲜感里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他原本立着的树顶。

“看那边。”弗洛卡指向远方。

安昔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树林掩映间,那是一片遗迹。但又不仅仅是遗迹,因为那里燃着灯火,耸立着帐篷,一整圈围墙守住了一块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军事基地。亦或者说,该将其称之为“火种”。

正因为目的地近在眼前,雷婷才同意今晚在此扎营休息,为了明天能够精神饱满地进入营地。

“你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营地起名为‘火种’吗?”

安昔侧头看向弗洛卡,才发现两人间贴得很近,心跳骤然加速,她本能地向后靠一步。

弗洛卡误以为她没有站稳,反而伸手揽过她,低磁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为什么?”

安昔忍不住更加心慌意乱,索性提议两个人先坐下来,但弗洛卡又自然而然将她圈在边上,似乎是在提防她掉下去——可恶,偏偏还就她一个人会陷于这种状态,真是太过分了!

“火,在地球的各个文明中都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她磕磕绊绊地开始回答,“因为它改变了人类茹毛饮血的生食习惯,它被称为文明的起源;又因为它可以驱赶野兽,人类将它奉为保护神,人们相信是火让人类得以延续。”

“火诞生于劈中树的闪电,最初的原始人类并没有发现生火的方法。他们另辟蹊径,发明了‘火种’,用以保存火焰。火种,在人类的眼里就是希望的延续。”

安昔顿了顿,指向远方的营地,“那就是人类的希望之一。”

弗洛卡远眺着那里,没有说话。

“说起来,你刚才在看什么?”安昔问他。

“观察地形。”他淡淡地开口,“这是我们的下一个战场。”

她的希望,他的战场。

安昔低下头,笑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两人就维持着像极了相拥的姿态,安静地眺望着远处的营地。

漫漫长夜过去,天亮后将启程,却发生了一件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胖子?你在哪里——”

“范哥!范哥,听到了你就回我一声啊!”

正常起床晨练,洗漱吃早饭,临近出发时间,身为专职驾驶员的胖子却不见了。所有人放下手中的事情,以房车为圆心展开搜索,终于在远离营地侧五百米处的小溪旁找到了他。

“胖子?”二哥尝试性地呼唤那个背影。

好像有点不对劲。安昔打量着胖子的背影,穿着异常挺拔的套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皮鞋也擦得亮晶晶的,像是要去参加相亲似的。

胖子转过身,动作一改最近的呆板僵直,表情也是说不出的……愉悦?更重要的是,他的手里还捏着一柄手指长的小刀。

“范哥!你再好好考虑!”安昔几乎一瞬间就辨认出了他的意图,急忙劝道,“‘火种’就在不远处,今天我们就可以入营,你不是一直想定居下来吗?认识隔壁的漂亮小姑娘,谈场恋爱结个婚,组建自己的家庭!”

“‘火种’。”胖子的表情忽然一阵恍惚,“不行啊,安昔,我已经到极限了。”

他仰头看着天空,碧蓝如洗。

“我杀过人,我看过别人被杀,现在终于要轮到我了。就算知道终点就在眼前,我也跨不过那一步。这就是我的报应,我苟且偷生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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