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插科打诨之后,游船开动,朝湖中慢慢划去。
宁璨看着对面出水芙蓉般的少女,心中如被风吹过的湖水,泛起浅浅的波澜。幼时父亲尚在京中时,两人每年都会见面,也算是两小无猜,后来父亲外放在江南,庶务繁忙,鲜少回京,去年再见时,已经离上一次过了六七年,她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总角女娃,而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的经历他自是再清楚不过,打小跟祖母生活在庄子,一个嫡女十二岁替庶女姐姐出嫁,那时他爹得到消息,差点没赶回京城把谢伯爷揍一顿,哪知成亲三年不到,世子夫君又一命呜呼,唯一好在是还没圆房。如今来了杭州,他们一家上下都仔仔细细照料着她,生怕她再受了委屈。
宁璨剥了一粒荔枝递到伶俜面前:“十一,你不是喜欢持荔枝么?这是从岭南快马加鞭运来的,今儿早上我直接去驿站拿的,用冰块冻着应该还很新鲜,你快尝尝,待会儿冰化了味道就差了。”
伶俜笑:“表哥,我不是没手,你自己吃就成,别管我。”说完自己从冰盆里拿出一枚荔枝剥起来。
宁璨也没勉强,笑嘻嘻隔空将手中的荔枝抛进嘴里,不过他到底手快,嘴巴边吃着,手里又一连剥了几粒,放在伶俜面前的小碟子中。伶俜好笑地摇摇头,舅舅一家待她委实太好,有时候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尤其是这个表哥,吃穿用度日常起居都事无巨细地过问,上回她小日子小腹疼得厉害,就躺在屋子里没出门,他不知怎么知道了,亲自给她端来了一碗姜糖水,弄得她又是尴尬又是哭笑不得,倒是他一脸的坦坦然。
众人正一边赏着风景,一边优哉游哉说着话,忽然见湖中游船齐齐往岸边划,仔细一看,原来是有官兵在湖上清场,据说是有大人物来了,闲杂人员一律离开。
宁璨觉得奇怪,走到船头看到知府林大人亲自指挥着,心知这大人物大约不是普通的大人物。
那林大人自是认得宁璨,毕竟他爹是自己在浙江的顶头上司。他笑着作揖道:“宁公子,今儿有京城来的大人物来游湖,还麻烦宁公子先回岸边。”
宁璨回了个礼,正要问是哪位大人物,一艘双层游船慢慢驶过来,坐在船内的伶俜也看到了那船,甲板上站着几个带刀锦衣侍卫和两个青衣内侍,显然这大人物是宫里来的。
她正疑惑着不知是哪位皇子或是宫妃,却听那甲板上的一名侍卫高声道:“林大人,我们主子有请谢家十一小姐上船一聚,麻烦通报一声。”
伶俜心里一震,前几日听说太子南巡,看来这大人物就是宋玥,难怪知府大人亲自指挥清场。这辈子宋玥大概是因着两世为人的缘故,少走了弯路,去年顺利坐上了太子之位。
宋玥的出现,让伶俜本来出来游玩的好心思,瞬间被他这大人物破坏掉。
林知府并不知谢家十一小姐是哪位,但此时就只有宁璨这一只游船,想必就在里头,便躬身道:“十一小姐,有请。”
宁璨一头雾水,转头看见伶俜一脸不悦,赶紧如临大敌对林知府使了个询问的眼色。
林知府小声道:“宁公子,是太子殿下。”
宁璨大惊,他自是知道宋玥是沈鸣的表哥,而且沈鸣就是死在当时的魏王府中,表兄弟恐怕是有什么嫌隙。他猜想伶俜恐怕对太子殿下怀恨在心。思忖片刻,高声道:“殿下,表妹身体有恙,不太方便见人,还望殿下见谅。”
伶俜愣了下,有些愕然宁璨竟然这般大胆敢替她拒绝宋玥,不免有些感动。而林知府一听,面色大骇,这巡抚家的公子是不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大船上无人回应,须臾之后,从舱内走出一个白色杭绸大氅的俊朗男子。宁璨昂首看过去,心道,这恐怕就是太子了。见着他竟然上了一艘小舟直接让人划过来,顿时又有些紧张起来,但却朝伶俜坚定道:“十一,你别怕,有表哥在。”
宋玥的小舟停下后,他挥挥手让知府退下,径自踏上宁璨的船,朝他拱手:“宁公子。”
宁璨再不知天高地厚,也知这礼受不起,赶紧作揖:“小的拜见太子殿下。”
宋玥挥挥手:“孤微服私访,这些虚礼就不需要了。”说罢绕过他走到船中桌边,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伶俜,软着声音道,“十一,这么久了你气消了么?”
伶俜不可置信看向他,这人竟然云淡风轻地以为她只是生气?
宋玥又道:“我想着你也差不多该平静了,所以想坐下来和你好好谈谈从前的事。”
伶俜冷冷道:“我和太子殿下没什么好谈的。”
宋玥道:“既然我们都记得从前的事,为何不谈?我可以保证那些事情再不会发生。”
伶俜看了看他身后一头雾水的宁璨,哂笑道:“殿下真的要说这些吗?”
宋玥也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叹了口气道:“我等你愿谈的时候,而且我再说一次,沈鸣是自己作死,跟我无关。”
伶俜一听他提起沈鸣,脸色大变:“殿下好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