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狍子没看见踪迹,却在溪流边的大岩石后面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你是不是笑我箭法太差?”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闷闷地接茬儿:“没有。”
“那你刚刚为什么偷偷捂嘴?”声音娇蛮起来。
“呃……”好半天,男人似乎挠着头说,“确实太巧了些,我原以为你想射的是天鹅,可是你却说射的是黄羊……”他又忍俊不禁起来,边“吭吭”地忍着笑意,边说:“黄羊又不会爬树。”
萧邑沣不觉抬头,这里高树不多,只一棵七八尺高的沙松显得巍然些,枝条上头果然挂着一支白羽箭,被风一吹,摇摇晃晃,但就是掉不下来。
萧邑沣不由自己也想笑——那声音是他姐姐金城公主萧金哥的,能射黄羊射在树顶上,已经不是箭法差的问题了。
萧金哥显得很懊丧,对身边的人说:“黄羊跑了就跑了吧。可是我的箭不能一直挂在上头装幌子,上头有刻了一个‘金’字,要是被问起来,还没法回答人家。”
“那就取下来呗。”
萧邑沣心道:太不知趣!树虽然不高,可我姐肯定够不着,你耶律延休做男人的,长手长脚,一够不就够到了?现成的忙不帮!
他探头越过岩石去看,果然看见他姐姐一脸不高兴,在树下蹦了几蹦差得还远,又去拉枝条,又去晃树干,可是那支箭就是牢牢地挂在树顶上,白箭羽被卡着,死活掉不下来。
契丹姑娘们都男孩子似的,就是当公主的也没有中原的普通女孩子娴静样子。金城公主当即一提裙摆,对耶律延休吩咐道:“我爬上去取箭,你在下面瞧着,万一我掉下来,得扶着我。”她目光在他脸上剜了一下,嗔怪中又带着妩媚。
萧邑沣虽然小,但阿娘和仲父之间那些眉眼官司可是看得多多的,顿时兴奋起来:嘿!打赌!他这姐姐非掉下来掉耶律延休怀里不可!
耶律延休果然急了:“公主,这不好吧?”接着来了一句败兴的:“您要掉下来我是接得住,但是要是枝杈什么的挂坏了衣服,臣就没有办法了,不是没有保护好您么?”他上前几步,似乎终于开窍了,要主动帮着公主拿那支箭。
但萧金哥一声断喝:“我说了要你帮我吗?我自己个儿的事,自己个儿做!你退一边儿去!”
她气鼓鼓的,看着耶律延休真个乖乖地退一边儿去了,大约心里有些落寞——之前也不知道她已经努力了多久了,可耶律延休这木瓜就是不开窍!公主的眼睛里冒出一些泪花来,咬着嘴唇,背着他,一步一步提着裙子打算爬到树上去。
耶律延休望着金哥儿的背影,那乌发长长,打成辫子甩在腰后,油亮得反光;那腰肢纤细,但一点都不显得娇弱,自有一种可爱的矫健婀娜。她带着金叶子小冠,穿着飘逸的丝绸衣裙,手扶着树干,大概也从来没有爬过树。耶律延休突然上前,从她腿上一抱,轻飘飘就把她抱起来,高高地举着。
金哥儿吓了一跳,“哇哇”叫了两声,又立刻闭嘴了。而耶律延休很认真地说:“这样子不就能自己够着了么?”
箭够着了,被握在手心里。耶律延休在下面看不见,等了好一会儿问:“够着了吗?”
金哥儿也好一会儿才回答:“怎么,我很重?”
耶律延休无奈地摇摇头:“不重。怕我位置不对,你不方便。要是不方便够,你指挥一声,我总好在下头挪动。”
于是金哥儿开始指挥起来:“左边一点……不对,右边一点……不对,还要往前……”折腾了半天才道:“好了。”
耶律延休放下她,金哥儿回头打量他:“嗬,你还真一滴汗都没流?”
耶律延休笑道:“因为你确实不重嘛!要多吃点——”说了一半,“咦”了一声:“你刚刚是不是哭了?谁欺负你了?”
“你!”说罢,捶了面前男人一拳头,扭头就跑,洒了一串泪花儿。
耶律延休愣了片刻,拔腿就追。他腿长,登时就追到了,刚才的抱白抱了,他此刻只敢张着手拦着,碰都不敢碰,磕磕巴巴说:“公……主,公主……我知道你生我的气。”
金哥儿试着朝各个方向跑了几步,怎奈面前这个男人动作矫捷,跟在战场上围敌军似的,玩一样总能挡着她。她作起来只能怒冲冲道:“我没生你的气!没有!”但是这么不知趣的人,她心里一阵灰,眼泪“吧嗒”又掉了一颗。
耶律延休继续磕磕巴巴的:“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跟我说的话,我总是听得有一句没一句的。你——”他突然抬起头,说:“你对我好,我知道。”
金哥儿紧张地看着他,呼吸都窒住了,希望他说出叫人高兴的话,又生怕他接下来会一转折,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耶律延休呆呆地站着,双目茫然。
奚车上,完颜绰和王药并头偶坐;毡帐里,两个人不避他人,早已同居一室;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是两个人眉眼唇齿的组合……他有什么不懂?都懂!只是以往逃避去想,觉得男人家精忠报国,建功立业,一辈子交给边疆也就完了。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