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自然没有留在这寂寞无边的皇宫里。
先皇已死,改朝换代,赵允之自立为皇,将梁王殿下奉为太上皇,在宫里头颐养天年。
她这旧朝美人留在宫里总归不合时宜。
她没打算再见赵允之,养好了伤,她便自请出宫了。
出宫那日,她带着金枝,身上不过一个小包裹,里头装了些衣裳首饰,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带不走。
两扇庄严的宫门徐徐推开的时候,尽头站着一个熟悉的,颀长的身影。
九姑娘顿了顿,依着规矩对他拜下:“陛下。”
赵允之有些悲凉地望着她:“阿九,你也要走了?”
九姑娘笑了笑:“陛下,就送到这儿吧。”
赵允之凝视着她,半晌,轻轻叹一声:“阿九,你长大了。”
九姑娘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十分耳熟。她笑了一下:“陛下这话说的婉转的很。阿九是老了。”
赵允之顿了一顿,说:“阿九,留下吧。”
九姑娘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起来,许是今日阳光太刺眼的缘故吧。
她转身,宫墙巍峨,两扇巨大的红漆门,遥遥望去,殿宇绵延不绝,将那些风起云涌的权力争斗和阴暗肮脏尽数锁进囚笼里。
九姑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脸来,唇畔纵然是笑着的,可那一双清绝的眸子里倒是灰烬和悲凉。
她微微摇头,声音轻颤:“陛下,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赵允之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九姑娘眼睛的一瞬间微微怔住了。
九姑娘极力镇静,可那颤抖的嗓音却已经带了哭腔:“陛下,我用什么身份待在这儿?旧朝妃嫔?贫贱歌妓?”她退了一步,隔着一段距离,红了眼眶:“陛下,我求过你了。”
那日夕阳西下,她跪在他不远处,无声地哀求他。
她勉强笑了起来:“是您不要我了。”
说来也有趣,她这一生辗转几次,却始终逃不过被人当成玩物肆意赠与的结局。
九姑娘对着赵允之微微拜了一拜,带着金枝转身要走,却听得赵允之脱口而出:“阿九,若是我为顾家平反,你可愿留下来?”
九姑娘的背影僵住了:“你...”她缓缓转过脸来,一双眸子里尽是苍凉,“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对不对?”
赵允之没说话,只是哀凉地望着她。
九姑娘冷笑一声,胸口那里闷得生疼,却又空落落的。
“所以,皇帝那时要我,你没有阻止,一来是你存了谋权篡位的心思,不能在那个关头忤逆他。二来,你怕是也希望我能为你出一份力,对不对?”
赵允之颓然地摇摇头:“阿九,阿九,我终究是悔了。”
他上前来,想要将九姑娘揽进怀里。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九姑娘面前,她像是烧着般弹开,颤抖着抬眸望着他。
她想,他从此再也不是那个,用这双手握着她,笑吟吟地说:“阿九,我们回家。”的那个赵允之了。
赵允之的手僵硬地落在半空中。
九姑娘垂下眸子,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摇了摇头,再抬起眸子来,已是一副寡淡凉薄的模样,像极了她初初到清竹馆的时候,似乎凡尘俗世与她无关。
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陛下,我脏。”
赵允之的手生生落下了,有些愕然地望着九姑娘:“阿九?”
九姑娘还是淡淡地,满不在乎地笑着:“陛下怕不是忘了?阿九本是妓,人尽可夫的。”
赵允之微微蹙起眉心:“阿九,别这样。”
九姑娘笑着,满脸的泪:“陛下,阿九没有家了。”
一切从那个漫天彩霞的黄昏开始,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她远远地望着那个,宫门前伫立着的,修长的身影,身前是锦绣山河,身后是宫墙深深。他这一生,注定孤独。
==========
九姑娘在玄真观里落下脚来。
她本想剃度出家,无奈师太说她六根不净,眷恋红尘,实在不能静心出家。
金枝提着她小小的包裹,站在门前,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问九姑娘:“姑娘,我们怎么办?”
九姑娘笑了,她说:“金枝,我还有这副身子,有这个皮相,饿不死的。”
九姑娘最终落脚在玄真观,面上说是带发修行,可整个京城人人皆知,玄真观有个极美貌的道姑,弹得一手名扬四海的好琴。
宁晋城中人人传言,这位道姑千金一夜,委实销魂的紧。
九姑娘倚在窗边,听金枝给她讲宁晋城中的传言,觉得好笑。
到底,她的心是冷了。
入了夜,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九姑娘如常,罗裙半解,娇媚地倚在榻上,让金枝去开了门。
她脸上搭着一方绢帕,瞧不见来人的面容,只是娇笑道:“公子来的巧。”
等了半晌,来人并无动静,只是伸手将她的衣裳拉好,一只温热的手柔柔地按在她头上:“小九,我费了两千金来见你一面,却不知道你如今待客的礼数是这般模样。”
九姑娘半晌没动。
温慈伸手将她捞起来,用锦被捂了个严严实实,轻柔地笑道:“这样的大礼,我可生受不起。”
九姑娘窝在温慈怀里,没说话,只是面上那方绢帕上湿润了。
温慈轻轻柔柔地揽着她,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九,我来晚了。”
九姑娘的心骤然软了下来,双眼干涩,她已经许久不曾流泪了:“可你总归是来了。”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