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于是学着《西厢记》里的话,笑道:“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黛玉听了这话,顿时撂下脸来,问道:“你说什么?”
宝玉嘿嘿一笑:“我何尝说了什么?”
黛玉便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账书,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替爷们解闷的了。”一面哭着,一面下床来往外就走。
宝玉不知要怎么样,心下慌了,忙赶上来:“好妹妹,我一时该死,你好歹别告诉去。我再要这些话,嘴上就长个疔,烂了舌头!”
正说着,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
宝玉听了,不觉打了个焦雷似的,也顾不得别的,疾忙回来,穿了衣服,出园来,只见焙茗在二门前等着。
原来明儿五月初三,是薛蟠的生日。于是他使焙茗说了这个谎,将宝玉哄骗出来,相约冯紫英一起热闹了一番。不提。
只说袭人惦记着宝玉去见贾政,不知是福是祸。瞧见宝玉醉醺醺的回来,问其原故,宝玉一一向她说了。
袭人一边埋怨着宝玉不知打发人带个信儿,害得她白白担心了半天,一边又让碧痕打水来给宝玉擦身子。
偏偏那碧痕今日来了月信,肚子有些不舒服,懒懒的只是不愿意动。
袭人只得向晴雯道:“既然如此,你便去罢。”
晴雯原本是懒惰惯了,如今心里有些不自在,但瞧着宝玉实在醉得厉害,便令小红打水来,自己端了进去与袭人给宝玉擦身子。
哪知宝玉“哇”地一声,竟吐了晴雯一身。
晴雯好不自在,只得悻悻地出门来换衣服。心里正没好气,忽听得碧痕与安琪等人在院子外头嬉笑。
晴雯冲出房门便骂道:“有事情吩咐你时,你便要死要活的。如今又在闹些什么?原改是你伺候宝玉梳洗,如今吐了我一身,你就在外头笑话我!”
“你讲不讲理?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被吐了一身,也要来怨我?怎么有好吃的、好玩的,宝玉留给你的时候,你又记不起我来?偏偏这次时候倒记起我的不是?”碧痕不服气的说。
安琪忙劝道:“你们两个,一人少说一句吧!”
晴雯冷笑一声:“我讲不讲理?分明是你的工作,如今我替你做了,你还没有一个谢字,倒数落起我的不是?也不想想,哪一次有好吃的、好玩的,我丢下你了。瞧你说这话,便知道是个没有良心的!”
碧痕怒道:“好,好,好。既然如此,你以后你也别跟我说话,我也不敢再指望你帮忙。咱们从此各顾各的。”
安琪劝道:“何苦来呢!”
正说着,忽见宝钗来了。碧痕也不跟宝钗理论,于是引着宝钗进去了。
晴雯便把气移到了宝钗身上,偷偷在院子内抱怨:“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也不得睡觉!”
那宝钗远远地听见了,却仍是自顾自地走着。
安琪轻轻摇了摇头,便回自己屋里去了。
晴雯正要走开,忽听得又有人叫门,于是越发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
原来来者是林黛玉。她素日知道宝玉的丫鬟们的情性,彼此玩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有听真是自己的声音,以为是别的丫头来了,所以才不肯开门。
因此,黛玉又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门么?”
偏偏晴雯此时还生着气,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
林黛玉听了,不觉气怔在门外,待要高声问他,斗起气来,但又想着如今自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不过是在舅母家依栖。如此认真怄气,也觉无趣。
一面想着,一面又滚下泪来。
真是回去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正没有主意,只听里面一阵笑语之声,细听一下,竟是宝玉和宝钗二人。
黛玉心中越发动了气,左思右想,忽然想起早上的事来,暗想:“必定是宝玉恼我要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尝告去了?你也打听打听,就恼我到这步田地!你今儿不叫我进来,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
越想越伤心,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
此时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
正是: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
而后,曹雪芹在其红楼梦中有诗一首道:“颦儿才貌世应希,独抱幽芳出绣闺。呜咽一声犹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
次日,乃四月二十六日,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
尚古风俗:凡交芒种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闺中更兴这个风俗!
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
那些女孩子们,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飘,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且说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等并巧姐、大姐、香菱与众丫鬟们在园内玩耍,独不见林黛玉。
迎春因说道:“林妹妹怎么不见?好个懒丫头!这会子还睡觉不成?”
宝钗道:“你们等着,等我去闹她来。”说着便一直往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