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初冬。
小雪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雪白,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熙熙攘攘,一辆马车在拥挤的人群中走走停停,车拐了个弯,进了一个小巷,人很少,马车走得快些。
“平安,到哪里了?”车里传来了低沉的声音问道。
“额……不知道,这里好走一些,一会儿平安打听打听,公子别着急。”刘平安解释道。
车辇里又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说道,“你着什么急?你见我都没这么着急。”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笑道,“吃醋都吃到这来了,你让我怎么活?”
另一个轻快的声音说道,“谁吃醋了。”
刘平安在外面嘴角微微翘起,这几个月,觉得殿下笑容多了,再不似从前那个不管人前人后都冷着一张脸的殿下了。
突然,车停下了。
公子无亏问道,“怎么了?”掀开帘子。
只见小巷的对面出现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他定睛一看,那驾车的不是程信吗?那车里坐着的,就是鸿雁了吧?想到这里,大裘也忘了穿便跳下车。
辰凌也觉得奇怪,拿着大裘跟着跳下车。看到对面的马车,顿时了然。
这时对面的马车车帘也掀开,身着黑色长袍的公子铮见是他,眼里出现少有的欣喜之色,随后眉头一皱,也跳下马车,几步走上前来,“你怎么下车了?如今天寒地冻,小心又得伤寒。”
公子铮说完有些微愣,仿若时光一下子回到太和二十五年,那年的冬天两个人的马车也是在小巷里相遇,公子无亏跳下马车,对他说,“你怎么下车了,如今天寒地冻,小心又得了伤寒。”
曾经他是贫寒落魄到处送礼的吴国质子,而公子无亏是大齐三皇子,虽然有着不幸的童年,但凭着他过人的手段在大齐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今,时光流转,他是只手遮天的吴国帝王,而公子无亏是大齐流放的皇子,又中着毒。
公子无亏见他目光便知道他想着什么,“身体已经好多了,不要多想。”说着,因为突遇寒风,咳嗽了几声。
辰凌这才想起来把披风披在他的身上。
公子无亏回头对着她温柔地笑一下。
公子铮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知道如今二人情深意切。
“还是回到车上吧。”公子铮说道。
三人上了公子无亏的马车,车内布置得很舒适,显然女主人是用了心的。
“怎么这么快到了,我以为还要再晚些日子。”公子铮问道,在他们二人面前,他不再自称为寡人,他们还是朋友。
辰凌低着头微笑,她与公子铮发生那么多的事,他们一点点走近又一点点走远,但她不希望公子无亏因此与他的朋友公子铮走远。
那日公子无亏的密探传来消息,吴国造出了当时华夏最大的船,长十五丈,可载四百人,并且水上布战计划中,战船已经有大翼、小翼、突冒、楼船、桥舡等,很有威力。令他赞叹不已,书信一封便要前往吴国,忙完事情他们才出发,但辰凌心想,齐国并不靠海,公子无亏其实是想见见这位朋友吧。
公子无亏在角落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个杯子,用茶水冲了冲,道,“这是新茶杯,没有用过的。”
公子铮笑了,他记得自己有这个怪怪的不喜用别人的茶具餐具的毛病,身边还有谁记得?
自从登上王位,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如此笑过了,午夜梦回之时,几度梦见母亲满脸的血站在他面前,让他好好的,可是,他如何能好好的?
“琪霖,在清苦的边关过得还好吗?”他轻轻地问,很怕他说不好,很多次他在书信上都有写到,不如就到他这里来,可是他又知道,琪霖不会来的。
公子无亏抬眸看他,真挚地说道,“鸿雁,也许你不相信,我过得很好,有生之年,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所以,鸿雁不必为此忧心了。”
公子铮愣了愣,淡淡答道,“嗯,那就好。”
公子无亏问道,“你是有事外出吗?”
公子铮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他是有件事情必须亲自出来,“嗯,恐怕得先走了。”
“那你去忙,我和凌儿先逛逛,等你有时间我们在约。”公子无亏道。
“好,就到我原来的府邸休息便好,晚点我会过去。明天带你去舡厂。”公子铮喝了茶水,这才下了车。
“嗯,不急。”
公子铮摆了摆手,命程信马车后退,退到一旁,他这个吴国最雷厉风行励精图治的帝王,站在马车旁,等着公子无亏的马车离开,他才上车。
恍若时光流转,太和二十五年的那一天,是齐国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命马车后退,守在一旁,等着他这个吴国质子离开。
这位冰冷铁血帝王,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友情,与地位、身份、金钱、权势没有任何关系。
朋友,是当朋友有难,第一个冲出来的人,是常年不见也不会觉得陌生的人。
晚上,公子铮如约而至,侍卫除了程信,没有带旁人,程信捧着一个大箱子,箱子里是厚厚的船的图纸。
公子无亏也没客气,一张一张翻过去,暗暗称奇。
看完放回箱子,叹道,“大开眼界。”
“这图本就是给你的,你拿走便可。”公子铮说道。
公子无亏摇摇头,“我只是来看看,若是将来有造船的心思,你不光要给我图,还要借我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