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英傻眼了,站在门口两闲聊的妇女也呆住了。
常宝嘉平静地看了那馊水桶一眼,又望向赵建国,他脸色黑沉沉就像燕子背上的羽毛。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许发怒。
赵建国藏在左手掌后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嘴角慢慢翘起一个阴森的弧度。
郭小英最快回过神来,要搁往常就算了,可是常保家现在有靠山了啊,郭招弟说得很清楚,这是个长官呢,不是虾兵蟹将!
她慌忙走向常宝嘉想要打圆场。
常宝嘉没给她机会,转身走进厨房,用圆圆的大簸箕把刚才炒好的七个菜,全部放在上面,接着走到馊水桶旁,当着几个人的面,将菜一盘一盘倒进桶内。
郭小英惊愕地瞅着这一幕,居然不懂反应,待常宝嘉倒了个干净,才回过神来,心疼得尖叫,“你疯了!”她过年时晒的腊肉啊,腊肠啊,咸鱼啊,一直搁着不舍得吃呢,就这么给倒了!
“保家,你是疯了啊,你是神经病了,你怎么把我的肉全部倒了啊!”郭小英坐倒在地,捶胸顿足,“哈哈”地哭了起来,盯着那桶,恨不得全捞了上来。
常美娟不敢置信地瞪着常宝嘉,指着她颤声质问:“你是想死是吧,没把你病死,现在就来我家作死是吧,是谁给你胆子动我家的粮食!”
她越说越气,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冲过去捉住常宝嘉手臂就要往地上摁。大伯娘以前就是这样摁住打的,她记得很清楚。
常宝嘉顺着常美娟的力度往前俯冲,小脚板微微往她脚尖儿用巧劲一顶,她足部某条神经一抽,整个人颤了颤栽进前面的馊水桶中。
“本来这些菜就是三婶要炒了招待宝宗哥的,可是美娟连两条地瓜都不乐意宝宗哥吃,又是我亲手炒的,你们估计也吃不下去,就便宜猪公了。”常宝嘉被常美娟捉过的地方生痛,也没揉一下,神情淡漠地走向赵建国。
“常保家我要打死你!”常美娟飞快从馊水桶中抬头,被臭味薰得眼也睁不开,一声厉吼后,一个劲儿干呕,恨不得把一身臭掉的皮囊扒拉下来。
郭小英看到宝贝女儿给弄到恶臭的馊水中,呼天抢地将她抱离了溅满一地的臭水,“遭瘟了啊,遭瘟啊!你怎么不小心呀!”她哪里还管得了几块肉,自然是女儿重要,匆忙把整个水缸都抱了出来,打水泼向臭不可闻的常美娟。
“阿妈,不是我自己摔的,是她,是常保家整我!”常美娟一直干呕,怎么都呕不出来。“呜,呕……好臭,阿妈,好臭啊!”
郭小英看见宝贝女儿活受罪,气得火冒三丈,拿了扫把冲向常宝嘉,突然发现门口有好多邻居在看热闹,那些人像蚂蚁一样,越聚越多,黑压压似的看不到头……
黄淑梅块头大,衣服又是全新的,她往前挤,大家就不敢不让路,不然弄脏了谁赔?
“呵呵,”黄淑梅仿佛没闻到恶臭难挡的馊水,掩嘴娇笑:“哎哟,我说呢,三嫂子,人家长官大贵人坐你们这个小地唐,真是蓬毕生辉,我站这呀,都感觉到荣光呢。”
围观的村民也都觉得常三牛家的小地唐亮敞敞的,好久没出现的红红日光洒在小地唐上,像那个长官的眼睛一样光亮。
郭小英警惕地盯着黄淑梅,她嘴巴就像毒蛇似的,要时刻提防着!
黄淑梅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大家的聚集点,脸上的笑容更加端庄了,“长官都不嫌弃狗窝,偏偏有人拿自己狗窝当大宅,两条地瓜愿意给猪公吃都不给长官吃,这要传了出去……哎,我们大队还有脸吗?大家评个理呀。”
黄淑梅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似的割向郭小英的肉,她倏地打了个冷颤,像扔垃圾似的把扫把给扔到角落。
当郭小英不占理时,她就像只病猫,无力地笑着说:“淑梅你说什么呢,两个孩子还小有些摩擦就呕气了,我这不忙着一时没注意才慢待了长官。可长官也没说什么不是,我家这葡萄树香喷喷,长官坐那儿神清气爽的。”她赔尽笑脸却不愿意说常美娟一句不是。
突然间浓烈的恶臭扑鼻而来,郭小英吃惊地往后望去,只见常美娟抬起馊水桶泼向门口,首当其冲就是黄淑梅。
“黄淑梅,你这个搅屎棍!臭八婆!”常美娟叫嚣着,捉了扫把要打黄淑梅。
“啧,保家三婶,我这身衣裳呀,不贵,才十蚊钱。不打扰你们说家务事了,我先回去换身干净的。”黄淑梅不急不恼,也不把张牙舞爪的小丫头放在眼内,扭着肥臀走了。
其它被泼到的村民只有自认倒霉,大家都是一身补丁,看人家笑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常美娟这才解了气,有郭小英的维护和宠爱,她一向娇惯,加上学习成绩优异,令她性子养得十分高傲。即使得到赵建国是长官,当兵的有官衔的,也不愿意低头。
“常保家,今日的帐,你给我记着!赶快给我去厨房烧菜,不然大伯和大伯母回来,别怪我捅出来!”常美娟说完,扔了扫把,扭头往后院走。
后面那个井的水充足,她是到后面净身了。
郭小英吃了哑巴亏,气得一直拍心口,怨恨地瞪向常宝嘉,却瞪进赵建国一双虎目里头,登时吓得骨头都软了,连忙哭似的笑了笑,匆忙收拾肮脏的地唐。
每捡一块腊肉或者腊肠,还有咸鱼,郭小英的心就像插了千根针般疼痛,不断捶着胸口。她哪里舍得扔掉,捡起来放在一块儿,打算洗洗再煮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