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薛蟠,石咏无奈得紧,但顾及贾琏的面子,他只能耐着性子将当初在金陵的那桩旧案的经过细细问了一遍。
“原不晓那拐子得了两家的银钱,见那姓冯的带人来抢爷的丫头,爷哪能咽得下这口气?”薛蟠念及旧事,气愤愤地说来,“爷就是个不讲理的人,他要理论,怎么不去找那拐子?”
石咏无语,心想那怪那冯渊名叫“逢冤”,的确是冤得狠,撞上这么个呆霸王。
“可是爷也不想打死人啊!当时爷已经带着人走了,只吩咐他们给那姓冯的小子一点儿‘小’苦头吃吃……谁想得到,那姓冯的竟跟个纸糊的,他们三下两下就给打死了呢?”
说着,薛蟠脸上写满了懊恼,低着头直叹气,酒也不想喝了,只怔怔地望着桌面。
石咏扁了扁嘴,问:“薛大爷,你如今,可……悔了?”
薛蟠伸手揉了揉眉心,“唉”地叹了一口气,说:“能不悔么?闹出了这事儿,闹得妈和妹妹成日价为我悬心。刚出了那事的时候,她们成日价地睡不好,妈每逢初一十五必定要使人去寺里点香油,说是要超度冤魂,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
“早知会这样,我当日就该先直接将那姓冯的和拐子一起扭到官府,告他们各自一个‘讹诈’!”
石咏望着薛蟠,心里只有一个评价,谁起的这“呆霸王”的外号,咋这么精确的。
只不过薛蟠纵有千般不是,总算是待母亲孝顺,待妹妹也极是关怀。若不是他母亲与妹妹吩咐,薛蟠也不会来找石咏,求他帮忙“化解”当初在金陵的那桩“旧案”了。
可是石咏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向薛蟠委婉地解释,他的确听说过这桩案子,可他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没有化解的法子啊!
无奈薛蟠根本不听,只牢牢咬住“妈和妹妹都说过的”,就认定了石咏一定有化解的法子。最终石咏只能妥协,应允薛蟠,帮他想想这件事情该怎么善后。
若是薛蟠全无悔意,是个从根儿里就坏透了的烂人,石咏定然对此人辟易远避,可如今竟是这样一个死缠烂打、上门求解的薛蟠……石咏无奈至极,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运起拖字诀,同时心里暗暗埋怨贾琏,为了亲戚,一转脸就将自己这个朋友给卖了。
岂料隔天他休沐的时候,贾府就有人来找,说是贾琏请他去荣国府坐坐。
石咏见来人模样陌生,随口问了一句:“兴儿呢?”
“石大爷,兴儿今天不当值。所以二爷吩咐了我来。”
石咏点了点头,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疑惑:贾琏以前找他,都是去寻个外头的茶楼酒肆说话,他还从来没有这个“幸运”,有机会步入荣国府。
“石大爷您请快些动身吧,怕是二爷要等急了。”那面生的长随低头恭请石咏动身。
石咏猜贾琏是有什么特殊的情由,才遣了人来找自己。当下便带着李寿,随那名长随去了,三人由正阳门进了四九城,随即转向西,走了许久,来到荣国府跟前。那名长随只跟门房打了个招呼,让李寿在门房候着,便带着石咏快步进府。
岂料,石咏半道上遇见了兴儿。
他心下起疑,睁圆了眼盯着兴儿。兴儿跟着贾琏跑了一趟扬州,与石咏是极熟的,当下过来打了个千儿请安。
石咏使了个眼神,望望前头那名长随。兴儿回忆,当即道:“石大爷今天怎么有空,跟着我们府大老爷的人来府里?”
带他来荣国府的,竟然是……贾赦的人!
石咏刚开口说了句:“今日休沐……”先前那引石咏到此的长随立即打断了石咏的话:“石大爷,我们老爷还在外书房候着。”竟是不想让石咏有机会与兴儿多说话。
石咏无奈,给兴儿递了个眼神,兴儿会意,一溜烟走了。
那名长随则将石咏往一处院落引,口中说道:“石大爷,这是我们老爷的外书房,劳烦您在此相候。我们老爷片刻即至。”
说着,长随离开,应当是去请贾赦去了。
石咏深吸一口气,立在外书房里打量。他并不知道贾赦来寻自己是要做什么,但是心中却多多少少有些不好的预感:千万别,千万别是为了扇子……
他还年轻,还是个小吏,眼下还绝难与贾赦这样混迹官场多年,官职爵位又高过自己一大截的人抗衡。
所以,如果真是为了扇子……
石咏故作镇定,背着双手,打量贾赦外书房的陈设。
这荣国府长房的外书房,布置得的确雅致:紫檀木的书案上放着明青花的笔洗与笔架,石咏一瞥之下,便知不是凡品。书案旁边一只斗彩瓷缸里放着一卷一卷,都是卷轴。墙上也挂着不少书画,石咏一一望过去,见大多是名家之作,即便偶有那不知名的,也是品味超凡的作品,想必是在后世里名声不显的大家手笔。
他心里有数,平心而论,这位贾赦大老爷,书画上的品味,着实还不错。如果他不打自家扇子的主意,石咏倒是愿意和他交流一二。
“咏哥儿,咏哥儿……”
忽然,有细微的声音在这外书房响起。
石咏的头一个反应,是低头看向自己腰间佩着的荷包。
“不是我!”郑旦干净利落地应道。
石咏微怔,既然不是他自己身上佩着的荷包,那这个声音是——
他猛地抬头,目光飞快地在这外书房里寻找起来。果然,他在书桌对面一座多宝格上发现了一只极为熟悉的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