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姐家时,天色刚黑,凉风却浓。
天空中,一团团的白云,像被墨汁浸透了一般,白中带黑、黑中露白,极其的诡异。
湛蓝的底色,从云缝中显现出来,更增添了几分邪气。
出门迎接的,是我爸和大姐。
据大姐讲,大姐夫需要照管市里的门店,所以一时半刻回不来。
大姐大我十岁,大云姐七岁。许是年龄的差距,我和大姐平常交谈的极少,不过姐弟间的亲情始终质朴浓厚。
云姐出走的头一年,大姐诞下了我的大外甥女雅雅。去年寒秋,她又诞下了我的二外甥文文。
雅雅九岁了,上四年级,寄宿在学校。而文文刚过半周岁,已经能够翻身蠕爬了。
父母此番前来探望,恰逢大姐夫店内人手急缺,脱不了身。于是,俩人便索性多留几天,好好的照看大姐。
进屋后,大姐抱起文文,挤到了云姐的身旁,眼眶泛红的向她问东问西。
云姐搂过文文,瞧着他那张肉乎乎的小圆脸,点了点他那枚可爱的小梨涡,笑眼中,闪着星光。
“你看,他笑起来的样子,多像小华啊。”云姐笑道。
我快速的凑了上去,端详了几眼,撇着嘴说:哪有?他那么丑,我这么俊。
“滚一边去。”
大姐在我的手臂上拍打了一下,故作凶态的将我赶走。
云姐笑了笑,白了我一眼,说:常言道外甥打灯笼——照旧(舅),还好长的不像你,不然长大了就说不上媳妇喽。
这句话,可算是扎到我妈的心窝窝上了。若是外人,她定会沉下脸来。而对云姐,她是断不会记挂在心的。
说笑间,我爸已经沏好了四杯香茶,端了进来。
他弯下腰,先将一杯递到了云姐的桌前。
云姐心下感动,冲我爸微微的躬了躬头,婉声说:谢谢赵叔。
我爸抹去眼角的泪花,粗声柔调道:咱家闺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句“咱家闺女”,让人听罢,心里既是温暖,又是凄酸。
我妈张罗着要去做饭,被云姐拦下,她说:赵婶,我不饿,咱坐下来说说话吧。
说完,她望向我,似在问我有无饿意。我摇摇头,心里悲怆的想:出了这些个凶事,便是让我三天三夜不吃饭,我也不觉得饿。
一家人,和和睦睦团坐在一起,绝口不提我们村所发生的凶惨怪事。但凡谁提了一个不好的话茬,就会被他人快速的引到别处去。
不觉间,我们已欢欢喜喜的谈了一个时辰。我偷偷的附在云姐的耳边,低声说:姐,今晚怕是没人来找你借钱啦。
云姐耸耸眉头,唇角扬起一丝苦笑。
此时,我妈的目光正巧和我相接,她望了望我和云姐,眼中流露出一丝狡猾的笑。
我尴尬的抿紧嘴,心想:妈,你可千万别误会。
“咚咚,”院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大姐疑惑道:平日里连个串门的都没有,这个点了,谁会来啊?
我和云姐面面相望,默契的想:不会是来借钱的吧?
若真如此,难为他们了。趟夜路,着实危险。
果不其然,来人有三个,正是为了借钱而来。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下午在三十亩岭上所发生的凶事,因自残伤亡的有二十三人,另有三人精神极度的恍惚,同伤者一起,被送往了市中心医院。
现在,凶案已经升级为省厅督办的大案。警方给村中增派了五百多名警员,另有五十多个刑侦专家,正连夜急赴村中。
此外,警方在各家各户的门前屋后,都安装了实时的监控,昼夜不辍的派人盯守巡查。
我忙问:那你们怎么不待在家中,大半夜的跑这儿干嘛?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婶子,窝起胖乎乎的脸,笑说:咱不是不相信警方,可是,我看这些个事啊,百分之百不是人做的,所以……
大姐站起身,没好气的插了一句:好啦,借钱就借钱,别说的那么瘆人,我家宝宝还小,经不起扰。
我妈更是没给好脸色,冷冷道:我说你们都不能缓缓日子再来?俺们家小云小的时候,也没瞅着你们谁帮扶过一把。现在倒好,从我们家闺女的身上拔毛,你们……
我妈的那股犟劲儿一旦上来,非要在嘴上和别人较出个高低。虽然很多次,她都赢了,可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她有三个显著的优点:一,不说人长短;二,得饶人处且饶人;三,不记仇。
眼下,听到我妈为云姐所说的一字一句,我觉得很是解气。
当我妈说的正盛,三人听的羞愧万分的时候,云姐打断了她的话,娇声道:婶,我饿了,你和大姐给咱做点儿饭吧。
“唉,好。”
我妈怒脸转喜,拉着大姐和我爸,匆匆的走了出去。
我知道云姐是有意将他三人支到一旁,生怕心绪不宁的他们,同来人于夜深人静中吵闹一番。
不多会儿,几人打好了借条。
我凑到云姐的耳边,低声说:姐,没带那个龙印咋办?
云姐将笔递到我的手中,笑道:签上你的名字即可。
“干嘛不写你的?”我不可思议。
她甜美的笑了笑,说:和姐用得着分那么清吗?快写吧。
“好。”
我欢悦的点点头,在白花花的欠条上,龙飞凤舞的划了几笔。
三人领过欠条,连说了几个谢字后,便一溜烟的退了出去。
几人刚踏出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