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岁那日再见峣儿时,哥哥亦抱了降生不久的蕴昭入宫。哥哥教峣儿抱着蕴昭,他低低唤着蕴昭,竟是落了泪。他将蕴昭交与庄淇,道是长辰宫太冷,蕴昭还这么,便不要再进宫,待他可出宫时他会去看蕴昭。
那日看着庄淇心抱着蕴昭,我一时起了个念头,与哥哥商议过,又归家问了霍鄣。
庄淇如此闲养在哥哥家中并非长久之策,不如送入长辰卫放在伍敬信身边,他日若能立些功业,这定方公的名位也算得是名正言顺。
高门子弟送入宫卫或军中磨砺是常有的,此前数朝里偶有些战事,这些子弟都会随军,却从未真正迎过敌,只不过是领着虚位三四年后便可得些赐号安享余生罢了。至霍鄣主政,再未将高门子弟召入军中。
霍鄣并未当即应下,也不过十余日,庄淇便入了长辰卫由伍敬信亲自教领。有他时常在峣儿身边,我便更放心了些。
而峣儿已渐成少年,他将至大婚的年纪,身边也当有人侍奉了。
霍鄣应许后,我放出话去有意选淑女入宫侍御。初时应者寥寥,便是我于沧囿宴请过几家适龄女子后,渐有人举荐自家少女,也大都是自旁系的亲族中选来。
朝中从不乏明眼人,江山易主已不过在朝夕间,顷刻荣华过后随夫君一朝跌落,便是再无出头之日。
我终是不忍峣儿无胤嗣,即使不能得子,能有一个女儿也好。刻意透出自妃嫱嫔御中择贤者封后之意,未出旬日,送到我手中的生辰帖与画像已有十数。
嫔御如何能与皇后相较,赵峥离宫后陆廉仍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并未因陆翾失了后位而式微。且峣儿是武城公府齐氏的至亲,若能嫁与峣儿为正妻亦有几成好处。
因是为着峣儿娶妻而并非当真是立后,我更看重这些女子的性情,初见可心的便以待选女官的名分留在沧囿中教习宫规仪礼。渐次进了九人,分居于沧囿各处殿阁。
沧囿里的仆侍或是出于长辰宫或是自我与哥哥家中选出安插进,人前人后深察过品性,九人中只选出了三人。
此三个女子中,仅一人出于京城高门,三人皆年长峣儿一岁,共有的好处正是娴静识礼,入宫相继进御后也没有争宠。宫外已安排妥当,我亦叮嘱华袤,若这三人有孕务必即刻报与我,以送出宫待产。
自这三人入了宫,各府举荐的女子倒比从前多了,更叫我忙于应对。原本有意请嫂嫂一并择选,可那念头也是初起便压下了。峣儿身上有齐氏的血,但他终究是赵氏子孙,我如何能置嫂嫂的左右为难于不顾。
只是门第渐高,可心的女子反而少了,终归是再选不出一人。
回到家中时秀堇已备下沐汤,我倚于池壁,身心俱疲。昏昏欲睡间,有人走近。我认得是霍鄣的脚步声,无力睁眼,亦仿佛连开口的气力都没有了。
温热有力的大掌覆在我的肩上轻轻揉捏,力道直舒缓了我强绷月余的心神。他的手停下,我不由回首去望,但见霍鄣侧身伏在池边,单臂撑着身子笑意朗朗,“你倒是安然。”
我挑眉,悄悄后退一步,蓦地挥起双手。他不防,一时避不开,直落了满头满脸的水珠。我直扑到他怀中,沾得他浑身是水。
我大笑,“家主也湿透了,便请入池来,妾服侍家主沐浴。”
他闷声一笑,起身褪衣入沐池,亦倚壁闭目,笑语温存,“有劳王妃。”
他的手臂紧实有力,近些年他不再征战,却也没有荒废了武艺。每日习武的一个时辰他必令我同行,偶尔教我一些技艺。我偶有偷懒,他却从不懈弛,日复一日。我轻手揉捏着,“这些日朝务还是繁杂?”
“不过是些寻常事。”他只点了点头并不睁眼,“近日颐儿的课业怕有荒疏,你闲暇了在书室多陪一陪他读书。”
早几日前便觉疲累,如今终于可以歇息倒怕是七八日不能恢复精神。近来常是他父子二人在书室演兵论史,我只在一旁看颐儿的游记,偶尔插言几句。
然而我这些日频频进出长辰宫总是无暇顾及颐儿,霍鄣亦不甚放心。我知他将更忙碌,再疲乏也要看顾着颐儿的课业。虽不如霍鄣犀利渊博,只将十几年与霍鄣一处积下的见闻述与颐儿,再辅以霍鄣的陈言也常令颐儿有大悟。
峣儿病后,惟有泰始始年新岁前的望日朝会现于宣政殿。
新岁前,朝中循例要封赏诸臣,可偏偏就是在此时,奏劾安广固的一道章表引出极大的风波。
十二月二十八,安广固以“与余孽勾结图谋蒲安”的罪名将合州刺史佟匡斩首,自领合州事。
安广固自平定蒲安后便仍以昭烈将军名位戍守于兴合二州,此时他竟私自将朝廷任命的刺史斩首代其行政民大权,俨然是据地自封。
永隆始年霍鄣定下靖兵养民之策,陆廉在北境几次剿灭探边的和赫战骑都没有如以往一般厚赏,正是为了制束武将欲累军功以升迁之心之行。安定未久,安广固竟闹出这么大的事端。他若仅意在钱财还罢,可此时却是昭然揽权!
当年安广固因驱民夺地为合州刺史佟匡纠劾,霍鄣已深思过他的去留,可此时,奏请召安广固回京问罪的章表一日四五道地呈上,霍鄣始终留中不发。
霍鄣对安广固的忍恶并非没有缘由。
赵枀叛乱过后的数年里,朝廷几次免去几个州郡的算赋,此后十几年国内多次征战所耗无数,又有战后城池修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