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笑容灿烂无比,如同初春里盛开的第一株桃花,灼灼其华,潋滟生光,却泛着一股子能致人死地的甜腻毒香,是最烈的死劫:“绿萼,告诉我,你会怕吗?”
绿萼完全呆住。
忍不住就要揉揉自己的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听错了,能说出这样一番复仇的话来,眼前这人真的是小姐?
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不管如何的苦痛,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只知隐忍的小姐?
见绿萼不说话,只吃惊的看着自己,楚云裳微微敛了笑容:“绿萼,你不愿意吗?”
听见这话,绿萼终于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脸色立即变得通红,纯粹是被激动的,眼眶也是变得更红了,也是被激动的。她直接就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小姐,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小姐让奴婢杀人,奴婢就绝对不会放火!”
她举起手来,竟是要立誓了:“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楚云裳动容。
不论前世今生,发生了什么事,经历了什么事,她性子清冷,向来都是很难去相信谁,信任谁。
皆因信任太苦。
前世那三年里的种种,让得她不敢再敞开心扉去信任谁,生怕那所谓的信任背后,又是致命的陷阱。
所以,哪怕秋以笙现如今和她关系还算正常,她却从未放松过对秋家的警惕;哪怕九方长渊就差要将一颗心都掏出来给她,她也还是不愿正视同他之间那有些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不愿正视他认楚喻为干儿子背后的真正含义。
总归一个字,她——
怕!
重来一世,怕走错那么一步,就步步错,全盘皆输。
身处的迷局太多,太乱,太杂,她掌握着重生所带来的便利,需要统观全局,方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选择最应该走的路,选择最应该信任的人,从而让自己破局而出,不被各方虎狼困死在其中。
能予以信任的,也无非只有最亲近的人。
看着立下重誓的绿萼,楚云裳叹了一声:“好了,起来吧,你就算不立誓,我又岂能不知道你的忠心。”
绿萼依言起身,擦去眼角泪花,却还忍不住瘪瘪嘴:“奴婢这不是想让小姐知道得更清楚嘛。”
楚云裳拿了手中的书卷去敲她脑袋:“就你机灵。行了,去睡觉吧,看你困的,眼皮子都耷拉了。”
绿萼知道小姐这是体谅自己,也没推辞,行了礼就退出去了。
关门之前,再看了眼自家小姐。
这一看,暧暧灯光间,女子长发漆黑如墨,柔顺的披在肩后,瀑布一样。因为天气转暖,厚重的袄子已经脱下,她只穿了简单的中衣,靠在案头,持着一册书卷看着,姣好的眉宇间轻淡散漫,像是什么事都不会入得她的眼,清清冷冷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绿萼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越长越美了,若不是有了小少爷,就这般美人持卷的模样,不知能勾了多少人的心魂,引得多少人上门求亲。
小丫鬟轻手轻脚的掩上门,持了一盏烛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歇下。
其余人也是早早的歇了,大白亦是老早就在花雉的屋里蹭了个窝,此刻正在花雉的摧残之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闭眼睡大觉。
主卧室里,楚云裳再看了会儿书,感到累了,就吹熄烛火,准备和身边早就睡着的楚喻一起去梦周公。
不过才去了中衣,还没躺下,她就感到门外突然有人。
“谁?”
她皱了眉,拍了拍有些被扰到了睡眠的楚喻,将他重新哄进梦乡,这才下榻,穿了鞋子准备开门。
初春夜,月光有些淡,门外那人的影子朦朦胧胧的映在窗上,她看着,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等出了门,看清站在老梧桐下的人,她才松了紧皱的眉:“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她没用疑问的语气,口吻很是自然平静,似乎在这个时间里见到他,她并不感到如何惊奇。
站在老梧桐下的人正在看着被堵住的那个树洞,闻言转过身来,淡淡月光下,他脸色似有些不太寻常的白:“……我想喻儿了,就来看看。”
他其实想说我想你的。
楚云裳在离他三尺处停下,微微歪头打量着他:“你又犯病了?”
九方长渊抬手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还好,最近天气不错。”
原以为楚云裳会说些什么的,却见她盯着自己瞧了会儿,转身就要回屋。
他一看,急道:“几天没见,你就不想跟我说说话吗?”
楚云裳斜睨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你能不在我面前装着瞒着,我就什么时候跟你好好说话。”
他果然垮下脸来。
没了特意撑着的那一口气,他脸色当即变得更加苍白了,月光浅浅的照着,竟恍惚有些透明。那唇也不是以往好好养着的红润,而是隐约泛着点青白,让他看起来神容很是憔悴,楚云裳一看就知道他们分别的这几日里,他肯定又吐了不少的血。
不然,就以分别那时候他的身体状况来看,他继续好好的将养,过不几个月就能慢慢把身体给养回来,根治也只是时间问题,可现在一看,病情却是又加重了。
楚云裳回过头,脚步不停,继续往卧室里走。